- 美学与诗学:张晶学术文选(第五卷)
- 张晶
- 14字
- 2025-04-22 16:16:22
金代女真词人创作的文化品格[1]
一 金词:在另一片文化土壤上
词以宋称,足见词艺在有宋一代登峰而造极。斯不待言。而崛起于北方原野、与宋对峙的金朝。于词也颇多可述。宋金虽为敌国,而其文化交融互渗,则非淮河天堑所可阻隔。也许正是宋词的刺激,金源一代亦是词家辈出,词作浩繁。唐圭璋先生辑录之《全金元词》,收录金代词人70位,词作3572首,足称可观。以前学术界极少论及金词成就,或许是囿于正统观念吧。发掘这份遗产,客观地评价它的文化价值与审美价值,应该说是大有益处的。
金词之煨兴,自然离不开宋词这个母体。没有宋词也便没有金词。金朝的统治主体是女真民族,而女真人在灭辽侵宋之前,在文化形态上处于十分原始的层位。没有文字,有事以射箭为号,不知岁月晦朔。所谓歌曲,也不过是学鹧鸪声叫的“鹧鸪曲”而已。当然更谈不上诗词创作。经过灭辽侵宋战争,女真人接触了大量的汉文化元素,深深倾慕于中原文明。因而从伦理观念、礼仪制度、典章文物、国家机构、文学艺术等诸多方面,全方位地吸收汉文化,使女真民族的文化心理在汉文化的渗透下发生了深刻变迁。在文学上,金初的诗词都可以说是宋诗、宋词的分蘖或移植,这个时期活跃于文坛的作家如宇文虚中、吴激等人,都是由宋而入金的。正如清人庄仲方在《金文雅·序》中所说:“金初无文字也,自太祖得辽人韩昉而言始文;太宗入宋汴州,取经籍图书,宋宇文虚中、张斛、蔡松年、高士谈辈后先归之,而文字煨兴,然犹借才异代也。”[2]可以说,金诗、金词,在其伊始之际,都是从宋诗、宋词的大树上分出的树杈。
但是,能否因此便说,金诗、金词全然是宋诗、宋词的影子,而没有自己的特色呢?恐怕不能这样说。这一点,也许正是我们与某些研究者的分歧所在。在所读到的为数不多的金诗、金词研究论述中,一般都更多地看到金诗、金词受宋诗和宋词的深刻影响,看到双方的密切联系,而鲜能找出双方的差异所在,少有能论及金源文学的独特成就的。而这,恰恰是我们所要探寻的目标所在。
正如“橘越淮而为枳”一样,金词虽然胎息于宋词,但它生长在北方大地,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文派特点。这种特点由金源词人所植根的文化土壤所决定。诚然,金源文坛上主要是汉族作家,但这些作家生长于北方,他们与南方作家有心理素质上的某种差异。幽并之气慷慨,河朔词义贞刚,金源作家群又有许多是生长在这一文化圈内。像李纯甫、雷希颜、李经等人那种豪犷不羁、慷慨任气的性格特征,就很典型地体现着北方士人的文化心理素质。就词而论,与金对峙的南宋词坛,固然有辛稼轩那样“大声鞺鞳,小声铿”[3]的黄钟大吕之声,(请注意,稼轩本来亦是北人),但更多的是像白石,草窗、梦窗、碧山那样的深婉秀逸之作(就其共同之处而论)。金源之词,就其大略倾向而言,没有那么深曲,没有那么典雅蕴藉,也没有那样琢饰圆润,却多了几分清越,几许疏爽。情感表露也是直多于曲。前人已有慧眼洞悉此中分野。清人陈匪石云:“金据中原之地,郝经所谓歌谣跌宕,挟幽并之气者,迥异南方之文弱。国势新造,无禾油麦秀之感,故与南宋之柔丽者不同,而亦无辛刘慷慨愤懑之气。”[4]这就很明白地指出了金词的特点与其文化气氛之间的内在亲缘。清末况周颐说得很明确:“金源人词伉爽清疏,自成格调。”[5]也就是说金词形成了迥异于宋词的独特风格,我们觉得这种看法是较为切合金源文学的实际状况的。金词之所以与宋词不同,正因为它生长在另一片文化土壤上。而金源词坛上女真词人的创作,一方面体现着金词的整体风格,另一方面有着更为复杂的文化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