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瞳渊

自动售票机吐出沾着脑浆的地铁票时,我左眼的视野开始分层。正常视界之下涌动着青灰色的暗流,那些被主编改造过的路人,皮下都蠕动着藤蔓状的神经束。闸机吞票的瞬间,我看到了票根背面的献祭词——正是我上周熬夜写的拆迁报道。

“林记者,你的眼睛......“

便利店店员小郑递来咖啡的手僵在半空。她的瞳孔正在扩散,虹膜浮现出青铜铃铛的纹路。当我接过纸杯时,杯壁内侧用血写着“别喝“,而她的影子在瓷砖地上分裂成七个黑袍祭司。

地铁通道的广告灯箱突然爆裂。飞溅的玻璃碎片中,那些房产广告模特的嘴部开始变异,吐出沾满粘液的青萝藤。我狂奔向站台时,电子屏显示末班车还有666秒进站,这个数字在青灰视界中正逆流减少。

隧道深处传来血肉挤压的闷响。当列车头灯刺破黑暗时,我看到了铁轨上挣扎的躯体——是上周失踪的财经记者老白!他的四肢与铁轨焊接在一起,胸腔里伸出信号灯般的红色触须,每次闪烁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响。

车厢门打开的刹那,血腥味有了实体。座椅上铺满湿润的报纸,每张头版都在循环播放我的死亡预告。当我抓住扶手时,金属杆突然软化,变成缠绕小臂的腐烂肠子,肠壁内嵌着同事们的工牌。

“第七站台到了。“

广播里的女声带着液泡破裂的杂音。车窗外的站台牌写着“青萝村1943“,穿和服的尸骸正将活人推入水泥搅拌机。那些惨叫着被吞噬的村民,手腕上都系着榕城日报社的旧式工牌。

突然有东西搭上肩膀。回头看见美编小杨的仿生臂,那些机械关节里钻出细小的藤须,正试图刺入我的耳道。她的喉部装着扬声器,播放着主编的录音:“为什么要抗拒进化呢?“

我扯断她的机械手指,断口处喷出的却不是机油,而是混着眼球的脓血。车厢连接处传来轿辇落地的声响,七个黑袍人正从时空裂缝中挤出,他们的面具在渗血,每走一步都留下带工号的血脚印。

逃生锤砸碎的车窗变成肉质伤口。跳车时被铁轨上的倒刺划开腹部,但流出的血里游动着金色幼虫。隧道应急灯下蹲着个熟悉的身影——是苏晚晴的本体!她的DV机已经和胸腔融合,镜头对准我时,取景器里浮现出十二种死法。

“隧道西侧排水口,“她的声带像老旧的磁带,“藏着能杀死神木的......“

话未说完,她的头颅就被藤蔓绞成碎肉。我扑过去抓住正在坠落的DV机,机身突然长出牙齿咬住手掌。播放键自动按下,屏幕里是青萝隧道的解剖图——那些看似承重柱的钢结构,实则是浸泡在尸油中的青铜神龛。

排水口的铁栅栏刻着报社创始人的姓名。撬开时涌出的不是污水,而是粘稠的树液,液面漂浮着数十个琥珀吊坠。当我打捞起最近的吊坠时,封存的眼球突然转动,虹膜上映出主编正在更衣的画面——他的脊椎原来是盘虬的树根,西装下藏着十二张不同的人脸。

顺着排水管爬行时,管壁渗出带记忆的黏液。那些1943年的画面显示,主编的祖父正在用战俘浇筑隧道基础;1993年的影像里,主编父亲将抗议记者封入混凝土;而最新鲜的黏液里,我看到了自己昨晚在办公室加班的场景——有个黑袍人正往我的水杯投放孢子。

管道的尽头是间圆形密室,中央供奉着巨型眼球雕塑。瞳孔位置嵌着块液晶屏,循环播放着所有被献祭者的临终时刻。当我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中时,雕塑突然裂开,滚出上百颗青灰色眼球,每颗眼球都在地上组成血色箭头。

箭头指向通风管上方的暗格。里面沉睡着具覆盖菌丝的尸体,穿着昭和时代的报社制服,胸牌上写着“初代主编青木原三郎“。更恐怖的是他的头骨——天灵盖上开着一朵青铜铃铛花,花芯处嵌着苏晚晴失踪时戴的耳环。

密室的震动突然加剧。当我掰下铃铛花的瞬间,整条隧道响起骨骼重组般的巨响。液晶屏里的死亡预告开始倒流,那些惨死的同事们正在逆转成被献祭前的模样。但当我摸到后颈时,皮肤下的青铜铃铛已经刺破表皮,开出了第一片带齿的叶子。

回到地面时,晨雾中弥漫着尸香。便利店橱窗的电视正在直播突发新闻:青萝隧道发生结构坍塌,暴露的钢筋上挂满不同年代的报社工装。当镜头扫过某个未腐烂的尸体时,我看到了自己的脸——那具尸体的左眼窝里,正绽放着和我后颈相同的青铜铃铛花。

手机在此时收到邮件提醒。点开竟是苏晚晴七年前设置的定时邮件,附件里是主编家族的族谱树状图。当我把自己的照片拖入图谱时,所有枝干都疯狂指向我的位置——原来我才是那棵千年神木选中的新容器。

地铁站口的镜子映出可怖变化。我的左眼已经全灰,右眼瞳孔分裂成六瓣花形,每次眨眼都有孢子飘落。西装内衬爬满菌丝,而藏在胃袋里的祭祀匕首,不知何时长出了血管和神经。

最后一班夜车进站时,我看到了“自己“坐在车厢里。那个冒牌货举起记者证微笑,证件照是我剜眼后的模样。当他用藤蔓操纵乘客鼓掌时,我明白这场献祭早已超越时空——每个时代的我都是祭品,每个祭品都在滋养同一株永生之藤。

晨曦刺破云层时,我站在跨江大桥的制高点。手中的琥珀吊坠开始融化,封存的眼球释放出主编最后的记忆:原来所有反抗者都会成为神木的养料,而真正的解脱之道,早在面试那天就被我亲手签进了灵魂契约。

当第一缕阳光灼烧变异瞳孔时,我纵身跃向江心。下坠过程中,无数个时空的“林深“从水底伸出手臂。在触碰到江面的瞬间,我看到了终极真相——整座城市都是嫁接在神木根须上的幻象,每个活人都是会走动的祭品。而真正的青萝祠堂,正藏在我已异化的左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