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初访香江

阮文竹从小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是爸妈看顾得紧,上学放学都接送,也就没被什么男孩骚扰过。

踏入社会,进入舞厅以后才知道,姣好的容貌其实也能作为一种武器。

她在272室门外炉子边的木板上切菜,在公共水房浣洗着衣物,就有一些少年人装着有事的样子来来去去。

她上街买东西,甭管是买肉,买菜,打油,买雪花膏,买肥皂。

同样的钱,她买回来,分量都比别人多一点,质量都比别人的好一点。

这个奥秘早被大婶、大姐们发现,她们就托她买东西。

只要阮文竹一上街,都挎了好几个竹篮,回来时压得两个胳臂酸疼酸疼。

石硖尾观音庙唱戏,人家都是自己扛了板凳去,她散着手就去了。

一去台下,总会有人给她找一个看得清楚的好座。

台上的戏唱得正热闹,但是没有多少人叫好。因为好些人不是在看戏,是看她。

不过这些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唯一牵挂的只有盼盼、望望,也不知道她们在遥远的沪海过得好不好。

只要她们能到自己的身边一起生活,无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付出。

她分析过那些邻居过得不好的原因是不会处理经济,香江这地方虽然风气不好,人容易被花花世界带偏,但自己如果头脑清楚有定力,就不会轻易被同化。

阮文竹如今在鸭寮街做售货员,美丽的容颜,让顾客们看得赏心悦目,销售额也比其他店铺高得多。

“鸭寮街”曾经真的是水上人家养鸭的地方。以前这里只是一片大海,后来填海之后曾在这里盖满了饲鸭的寮子,街道也因此出名。

后来城市发展,鸭寮搬迁,50年代开始有人摆卖二手货品,也有印度人劏蛇卖艺,慢慢被称为“九龙摩罗街”。

这个“摩罗”就是本地人对印度人的贬称。

每天都困在小店铺里,阮文竹总会有心情不舒畅的时候,有时就去爬爬旁边狮子山,在山顶大声叫几下宣泄一下心情。

更多的休息时候是去荃湾三叠潭的圆玄学院做义工。

圆指佛,玄指道,学指儒,院名含三教合一之意;而不是学术机构或高等院校。

第一次听阿嬷介绍的时候还闹了个笑话。

圆玄学院和石硖尾美荷楼距离也就十多公里路,坐小巴一个多小时就到。

院里面有一座三教大殿很漂亮,仿的是北平颐和园里的沉香阁,上下二层。

上层为三教大殿,供奉太上道德天尊、至圣先师和释迦牟尼。

下层为元辰殿,环壁一周供奉六十甲子神,神像按北平白云观的绘画像塑制。

道观的道长们每天6点就会起来做早课,那时候天还没有亮,窗外的竹枝灰黑色的影子沉默地摇动。

先是听见道长们用广成韵唱经,然后古朴悠长的钟声一下一下地敲进心里。

好像正中那颗所谓的“心”,不偏不倚,不紧不慢。

早课后是早斋,吃饭时禁言,需将碗抬起,不可伏桌吃饭。

吃完饭后,要去给大殿外香客们供养的光明灯盏点灯。

那时天将亮未亮,所以当一星又一星烛光被文竹在静谧的氛围里一粒一粒点燃时,她的内心充满喜悦。

那一片摇曳的烛火,燃烧的是别人的愿望,她每点亮一盏,也真诚祝愿许愿之人越来越好。

在这样庄严和神圣的地方干活,望着一通到顶的窗户和大气的房檐,心灵都会得到洗涤,自我一瞬间就渺小了。

大殿开门关门时,门和门框摩擦发出的那种声音,像鲸叫一般,浩大空灵。

山里没有人,只有文竹静静地站在那里。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她。天旋地转,只有她站在那里。

……

早上八点半,佛道宗教访问团已经登上了由沪海发出的K511/4 K512/3次列车,方向是沪海南----海口。

上车前,刘领队让大家互相作了自我介绍,原来道教成员里,正一派“大”字辈的还有三个,最年长的大诚四十多岁,接着二十多的大冕,最小就是大毅。

大冕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年轻的,没想到居然还有更小的,悄声问同辈分的大诚:“师兄,这大毅是有什么特殊的才能?”

“听说是道医,不过主攻的不是实践治病,而是药学研究方向。”

由于出家人没有任何级别,访问团全体团员都是坐硬座。一整天的车程,年轻的还好,上了年纪的真吃不消。所以领队直接去找列车长交涉。

年长法师去卧铺,空下的座位马上就被一个农村老哥占领,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衣裤,买的是站票没有座。

看来这位农村老哥也是场面人,虽然被一群和尚道士包围着,却一点不以为意,东搭两句西搭两句地找人聊天。

他的对面就是大冕,臊眉耷眼地凑上去搭话:“小道长,我出门几天,这两只脚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发紫了,不疼不痒不肿,就是发紫,能不能帮我做个法事?”说着脱下鞋,袜子褪下一半搭在脚上,露出蓝紫色的半个脚。

随着这位老哥的脱鞋,一股无以言表的臭咸鱼味道弥漫在车厢里。

大冕也是被气得发笑,大家都在坐火车,叫我给你作法,耍猴给大家看哪!

随口说道:“我们这还有学医的道长呢,大毅道长,人家同志请你做个法。”

听到招呼,大毅站起身转过来,眼光越过座位靠背,看着农村老哥脱了半截的黑色布袜。

“新买的袜子吧,你这是几天没洗脚了?回去洗个脚就好,没毛病。”

“哗~”车厢里哄堂大笑,原来是新袜子褪色,几天没洗脚,袜子颜色染上去了。

农村老哥也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道:

“是的,是的,出差前乡里补助了五寸布票,我特地去商店买了双袜子,这几天也是太忙了没洗脚,没想到黑袜子褪的却是蓝色,呵呵。”

火车是早上9:05分沪海南站发车,22小时后,也就是第二天早上7:03分到达广洲火车站。

无需出站,广洲火车站可以直接买到去深川火车站的票,三个半小时就可以到深川了。

但深川可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需要出发地公安局颁发的通行证,火车上每人都要验证,没有就会被公安带走。

不算强烈的太阳照在钢铁铸造的罗湖铁桥上,来自沪海的佛道宗教访问团沿着狭窄的人行道路,拎着各自的行李箱,一步一步走向前方木板铺设的罗湖铁桥。

这次出境,虽说香江方面也说了全额免费资助,但国家还是为访问团每位成员发了5元港纸零花钱。

吴广毅拎着专为这次出门新买的藤条行李箱,想着现在热固定塑料不知道能否做拉杆箱了,不过这玩意也不急,人家申请专利还在米国上月球之后的事情了。

罗湖铁桥的中间是两根钢轨,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每天为香江运输猪肉和蔬菜的专列轨道吧。

一辆蓝白色相间的大巴就停在香江方向的海关出口,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从车上跑下来,她穿着棕绿色的春衫,镶着白花边的翻颈,墨绿色的裤子。

两条裤丝似刀削一样,乳白色的高跟鞋,行走间摇曳生姿,简直是一尊活动的翡翠雕像!

走过罗湖桥中线的时候,大冕来了句:“师兄,我们现在就算出国了吧?”

大毅眉头一挑,车上被坑一次,现在回报机会来了,沉声说道:

“大冕师兄,香江永远是中华的土地,现在只是暂时借给因国,再过四十年要还回来的,我们现在只是外地人跨省,不是出国。”

现在的人都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一致认为去香江就是出国,刘领队闻言特意看了大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