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志绝道:“很简单,先生和一众护卫带的东西虽多,可并没有被褥锅碗等生活用度之物,与这位张大哥以及对面胖财主一家大不相同。”
“小道长观察入微,孟某佩服。此去江陵我等只是办点事。唉,兵祸连结,百姓流离失所,不知天下何日才能得享太平?”
姜志绝道:“方今天下一分为三,大宋、蒙古、金国各占一隅,眼下金人虽大举南侵,不过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贫道以为金人灭亡也就在这一两年内。
金人亡国本是我大宋北伐收复故土的大好时机,只是大宋朝廷国力衰微、软弱无能,纵然出兵北伐,一旦对上如今兵势正盛的蒙古人也必定要败。
唉,可叹我北地百姓刚出狼窝又进虎口,中原江山即将落入蒙古人之手,金人亡国尽管让我大宋百姓得以报仇雪恨,可我汉人的处境并未有多大的改变。
不过是由宋金对峙变成宋蒙对峙罢了,南北继续相争,我看这个天下还得乱下去。收复河山,天下太平,靠赵官家怕是很难哦!”
“想不到姜道长竟对天下大势看得如此透彻,孟某佩服。”孟先生惊道。
他没想到姜志绝小小年纪,又身居方外,居然对当前的天下形势洞若观火,实在是让人惊讶不已。
孟先生这一生还是见过不少惊艳绝伦的人物,但如眼前这个小道士这般年轻的确也少见,今夜能在这荒山破庙中遇见如此人物实属难得,之前还是随意闲聊,现下却不得不正色起来了。
“只是姜道长未免对朝廷过于苛责了,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出兵北伐,收复中原,不是那么容易的。当年岳爷爷在的时候都未能做到,我辈就更加难了。”孟先生叹气道。
姜志绝道:“这只能怪赵官家自己,自徽宗以下诸帝亲佞远贤,奢靡享受,不能审时度势,昏招频出,将好好一个锦绣河山糟蹋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他赵宋皇室实在是有负天下百姓太多了。”
“你这小道士竟敢非议大宋皇室,真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你不要命了!”孟先生右手边的汉子闻言不由地大惊失色,指着姜志绝责备道。
孟先生伸出左手将这汉子的手指按下,斥道:“陆风,不可对姜道长无礼。”
话虽如此,他心中其实也与这个叫陆风的是一个想法,瞥了姜志绝一眼,暗想这小道士的言行确实也太目无王法了,字字句句指责皇室有违忠义之本,看来北地百姓果然是沦陷太久,对我大宋天子的敬畏竟已淡薄到如此境地,实在是令人心寒啊。
“这位大哥,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想天下者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他赵家一族一姓的天下,赵宋官家无道无能,天下百姓自有评判指责的权利,这怎么能叫非议妄为呢?”姜志绝微微笑道。
陆风见他这番言论比刚才更加大逆不道,直惊得瞠目结舌,有心想要反驳,可也觉得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孟先生却没有再理会姜志绝过激的言论,心知这些江湖人士、方外之人向来是任性妄为惯了,加之此人又是北地人氏,自幼未受大宋朝廷统治,就更加管不着人家了。
他的关注点还是在别的地方,微笑着问道:“道长适才说我大宋先帝不能审时度势,昏招频出,请问这些昏招指的是哪些方面?”
“徽宗皇帝与金人缔结海上之盟、钦宗皇帝亲至金营议和、高宗皇帝施行南人归南、北人归北的政策以及重用秦桧、冤杀武穆、孝宗皇帝仓促北伐等等这些,在贫道看来俱是大大的昏招。
尤其高宗更是举止失措、荒谬绝伦,若非他一心偏安,纵然不能像岳爷爷所说的那般直捣黄龙、收复燕云,至少黄河以南的土地可得恢复。
然而他却冤杀忠良、议和称臣,以致大好时机浪费,国威沦丧一发不可收拾,每当天下忠义之士论及此事无不义愤填膺、伤心欲绝。”
孟先生闻言点了点头:“道长此言的确是发人省醒,让孟某受益匪浅。不错,自宣和开始国家方略确实是频频出错,昏招迭出,以致半壁江山沦陷,实是令我辈痛心疾首。
只是不知道长如何看待眼下朝廷与蒙古结盟、齐力抗金的方略?是不是应该汲取当年与金人缔结海上之盟合力灭辽的教训?”
“所谓时移世易,如今的形势的确与徽宗时很像,但绝不能一概而论。眼下蒙古人势大,兵锋正盛,灭国无数,实为我大宋的头号强敌,若是留着金国不灭将其作为缓冲,在北方替我大宋抵挡蒙古大军确实是上上之策。
可靖康之耻仇深似海,金人之前又一意执行北失南补之策,我大宋已无与其结盟的可能,选择与蒙古人联盟灭金虽说是无奈之举,但算得上是最合适的方略了。
这一点朝廷倒是没有做错,毕竟现在是能捞点好处就捞点吧,总比让蒙古人独享灭金的胜利果实要强得多。
再说这也勉强能一雪靖康之耻,算是对百年以来岳爷爷等一干矢志恢复的忠义之士有个告慰。”姜志绝道。
孟先生拍腿赞道:“姜道长识见渊深、见解高明,不下朝中名臣,真可谓是英雄出少年啊。依我看姜道长不如弃道还俗,到朝中或者军中一展所学,孟某在朝中、军中也认识几个朋友,可为姜道长做个引荐。”
“先生说笑了,小道哪里会有如此才学,无非是在师长们谈论天下大势的时候听得几嘴,这才在先生面前学着卖弄一番,实不能与天下高士相比。”姜志绝谦道。
孟先生点了下头,道:“原来如此,全真教的道长不愧是当世高人,虽在方外,却也对国事看得如此明白,真是可敬。
不过姜道长的话却是谦虚了,虽说是聆听师长教诲,但孟某不相信道长适才所言就没有一点个人的见解?孟某不才,可也看得出小道长不是寻常之人啊!”
“哈哈,贫道不才,却也看得出先生不是寻常文士啊。”姜志绝笑道。
孟先生道:“何以见得?”
“先生虽是一副文人打扮,但身材结实,四肢孔武有力,手上老茧颇厚,我观先生比起文士来倒更像是个武将。”姜志绝微笑道。
孟先生听了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但表面仍是神色如常,倒是他的一众护卫却陡然严肃,皆将身子坐直,颇为警惕地盯着姜志绝,双手紧紧握住搁在腿上的刀剑,似乎随时就要出手。
一时间,大殿左侧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