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张五夫妇先前见姜志绝和孟先生谈论国家大事,听了几嘴不明其意便没有再听,继续哄孩子睡觉去了,此时见孟先生的护卫个个神情有异,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一脸茫然地看着众人。
姜志绝倒是泰然自若,伸出双手靠近火堆烤起火来,似乎并未发觉氛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孟先生回头对众护卫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大笑道:“哈哈,姜道长好眼力,竟能看出孟某练过武。唉,值此乱世,我辈文人也不得不练些武艺防身啊,免得遇到危险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原来如此,君子六艺,古已有之,文士学武,本也正常,先生居然文武双全,着实令人佩服。”姜志绝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
孟先生摆手道:“我这点粗浅武功算不得什么,只是强身健体罢了,不足为提。我听别人说全真教的武功乃是武学正宗,想必小道长的武功高的很吧?”
“原来孟先生也知道江湖中的事。”姜志绝道:“我们全真武学确实有独到的地方,不过贫道学艺不精,武功只是平平,倒是让先生见笑了。”
孟先生笑道:“哈哈,姜道长过谦了,以道长的见识必是全真教年轻一辈中的顶尖人物,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二人说说笑笑,气氛又变得轻松起来。这孟先生似乎对天下大计、政事韬略特别有兴趣,又拉着姜志绝谈论起来。
姜志绝有着后世的知识,对兵事、文治都能说上一些,偶尔冒出几句后世独到的见解,更令孟先生耳目一新、深受启发,震撼之余自是对姜志绝的才学愈加钦佩。
二人相谈甚欢,正说到澶渊之盟的利弊得失,忽听外面敲门声响起,遂止住了话头。靠近殿门的一名护卫出去察看,片刻后便引着一个和尚走了进来。
这和尚四十多岁,肥头大耳,面容和善,手中捏着一串佛珠,背上负着一个黑色包裹,别无长物,身着一件灰白色袈裟,上面打满了补丁,似是个落魄的游方僧人。
“阿弥陀佛,贫僧了戒见过诸位施主。”这和尚一进殿门,便左右打量一番,随即笑嘻嘻地向众人合十拜道。
领他进来的护卫介绍道:“诸位,这位了戒大师也是找不到地方歇脚,也想在此凑合一晚。”侧身对了戒和尚道:“大师,我等俱是过路之人,就请随便吧。”
“多谢施主。”
这大殿门窗虽破烂不堪,四处透风,可殿内点有五个火堆,已不太冷,故而了戒和尚没有额外生火,在神像前面坐下默默地念起经来。
“咦,这和尚的心思好像不在念经上,怎么屡次三番地向自己这边看来?难道是见自己携带长剑而好奇?”姜志绝一面继续和孟先生说话,一面寻思。
了戒和尚坐的位置几乎与姜志绝平行,他侧着身子虽只能用眼角余光看到这和尚,可内功修为有成,五感极其灵敏,察觉到此人已向他这边投来了几次目光,尽管尚不明其意如何,心下却已暗自小心。
大约过得一炷香时间,门外又有敲门声响起,仍是离殿门最近的那个汉子出去察看。
“今晚可真热闹,这么会儿就又有人来借宿,真是奇了怪了。”坐在关大左手边的一个护院说道。
关大笑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金兵大举南侵,光化、乾德、吕堰等地为躲避战火四处逃难的百姓没有十万也有个五六万人,这一路上我们看到的难民还少么?
再说下午的那场大雨让很多人都错过了宿头,这座山神庙自然就是方圆数十里供人歇脚的好去处。
看着吧,这回进来的人肯定不是最后一个,下半夜绝对还有人来。嘿嘿,幸好咱们到得早占了个好位置,要不然且有的挤哦!”
话音刚落,孟先生的护卫就将一个老者领了进来。众人寻声看去,但见此人六十岁上下,形容消瘦,面貌清癯,身着一件黑白相间的道袍,竟与姜志绝一样是个道士。
这老道士左肩上搭着一个褡裢,右手拿着一面幡旗,上面写着“铁板神算,梅花易数,测字问吉,八字姻缘”十六个大字,不想此人竟还是个精通易理的算命先生。
姜志绝不由自主地朝那薛老爷望了一眼,果然见他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双眼陡放精光,将裹在身上的棉被掀开,站起来笑眯眯地叫道:“这位老神仙,请到薛某这里来烤烤火吧。”
“多谢员外好意,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算命先生捋了捋颌下的三缕胡须,微笑应道。
薛老爷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顿时大喜,连忙招呼家人挪了个位置出来,待算命先生过来坐下后昂着头向姜志绝斜眼看去,高声说道:“道长仙风道骨,必定比那些嘴上无毛的小辈修为高深,更难得的是道长还如此谦逊和蔼,真是道门楷模,令我等这些凡夫俗子敬佩不已啊。
不像现在的一些小道士,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真是让道门后继无人,一代不如一代啊!”
众人自是听得出薛老爷这番话是在嘲讽姜志绝,于是都将目光聚于姜志绝一人身上,要看他如何应对。
关大见自家老爷故态复发,又在激怒姜志绝这个武林高手,心里真是万分着急,赶紧在一旁使眼色、打手势,恳求自家老爷不要再说话了。
哪知薛老爷根本无视他的眼色手势,口中仍在说些讥讽之语,誓要将之前郁结在心中的怒火撒个够。
姜志绝自是不会与这妄人计较,浑不将他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仍是一脸平静地与孟先生谈古论今。
孟先生虽然不知二人之间有何过节,但见姜志绝养气功夫不下数十年的老人,心下深感佩服。
对面的薛老爷兀自还在喋喋不休,可过了一会儿,见姜志绝仍是不搭理自己,心中不禁泄气,又见自家女儿和关大不住地在一旁劝阻,遂借坡下驴,冷哼了一声,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坐了回去。
这时,坐在他旁边的算命先生朝对面喊道:“原来此地竟还有一位同道,请恕老朽眼拙,之前未曾瞧见,不知小友是哪门哪派?”
“晚辈乃是全真门下,敢问前辈是哪一派的高人?”姜志绝侧头答道。
这话刚一说完,姜志绝就觉自己左后方似乎有一道目光投了过来,心中暗自一惊,脸上却声色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