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贾母断家事

一直没出声的贾琮朝着贾母拜了拜,不紧不慢道:“老祖宗,我那舅舅的话半真半假。”

他接着说道:“他昧了我母亲留下的银子是真,我向他索要银子也是真。”

“但我绝无趁机要挟和讹诈其一千两银子。”

“他既没有向我立下字据,也没有其他证言,老爷和太太何以断定我讹了他一千两银子?”

“我在府里,不缺吃不缺穿的,要那些银子做什么?”

“什么时候,贾府的奴才也能肆意污蔑主子了?”

“老祖宗,我说完了。”

贾琮再认真向贾母拜了拜。

贾母耐着性子先后听邢夫人和贾琮说完后,眉毛已经拧成一团。

她平日里不喜欢插手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尤其是贾赦的事。

眼不见,心不烦。

她只想看到都和和气气的,不要闹得鸡飞狗跳。

之所以跟黛玉过来,一是心疼黛玉,二是不想贾赦把事情闹大,传出去丢人。

再一个,她察觉到心肝宝贝宝玉这几月和贾琮明显亲近了很多。

贾琮也不像过去那样畏首畏尾,气质摇身一变,令人有些刮目相看。

另一个庶子贾环依然猥琐不堪,令人厌弃。

贾母暗道,这琮哥儿不卑不亢,谈吐不凡,不论讹诈钟成银子一事是真是假,单单这般处事模样就远超一般子嗣。

可惜是庶子,还是老大生的。

稍微想了想,她准备开口和稀泥,贾赦却开始嚷嚷了。

“好你个逆子,当着老太太的面,还敢狡辩!”他喝问道:“无缘无故的,你舅舅为何要污蔑你?”

“无缘无故?”贾琮反问道:“他怨恨我讨要亡母留下的银子,又见老爷前几日训斥了我,才趁机谗言惑众。”

“因为我亡母的缘故,他才得以进入府内谋差事,却不思感恩,做出这等下流之事。”

“请问老爷,这种小人说的话,能信几分?还请老爷明辨,不要被他蒙蔽。”

在被贾赦叫到这里破口大骂的时候,贾琮就猜到了事情原委,与真相所差无几。

他说的话并非不无道理,引起了一众人的窃窃私语。

字里行间都是,你贾赦听风就是雨?不信儿子,信卑劣小人?

屋内和屋外聚集的人或多或少都点了点头。

探春、迎春、惜春刚刚闻着讯儿就来了。

贾府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等新鲜事自然很快传遍了府邸。

“琮哥儿说的对啊。”

“钟成小人行径,断不可信。”

“我看琮三爷不像会讹人的样子。”

......

众人声音很低,但还是有几句传到了贾赦耳中。

这让他感觉很丢脸。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明辨是非,被他哄骗了?”贾赦气头更盛。

他又含怒指向邢夫人,“你一口一个母亲,别忘了,她才是你的母亲!”

“那个死去的贱人不过是个丫鬟罢了!”

封建礼法中,嫡母才是母,妾室地位太低。

即使在皇室中,也不例外。

乾昭帝还不是每天要到非自己亲生母亲李皇太后的寝殿请安。

说着,暴怒的贾赦抄起一根早就准备好的藤条冲着贾琮身上打去。

藤条带着破风声落下,却在触及贾琮背脊前硬生生顿住了。

因为黛玉手疾眼快护在了贾琮身后。

“林丫头!”邢夫人惊得拔高了声调,“仔细碰着你!”

贾琮咬着牙,不吭一声,心里难受万分。

三番两次竟然都需要黛玉保护自己,决不能这样下去了。

贾母见贾赦如此,也有些恼怒。

龙头拐杖重重一跺,闷响震得满室寂静。

王善保家的忙捧来填漆椅,老太太却不落座,只盯着长子冷笑,“好威风的大老爷,这是要在我跟前执行家法?”

正在火头上的贾赦,顿时脸上红白交错,终究是想起了自己当着老太太面打人有些不妥。

藤条“当啷”一声落地。

邢夫人忙搀住贾赦胳膊,细长眉眼斜着看了贾琮一眼,再恭敬对贾母道:

“老太太容禀,实在是孽子行事荒唐,您看看他和老爷说话的样子,哪里像人子。”

“钟成贪心惹事不假,可再不堪,那也是他舅舅啊。”

“我看这孽子,就是睚眦必报的狠心汉,讹诈他舅舅一事定为真。”

“老太太常说做人要与人为善,可这孽子,半分孝道全无,您说说——”

“好了,不要说了。”贾琮冷声打断邢夫人,问道:“先说确凿的事。”

“大家伙都听见了我的好舅舅贪墨我亡母的银子。请问太太,家奴贪墨主子银子,依照家规,该怎么处置?”

“请太太先回答这个问题,再来说我是不是不孝之人。”

邢夫人一时语塞,她猛然想起,钟成的事这会已经捅出去了,捂不住了。

按照贾府家规,家奴贪墨主子银子,轻则杖打三十,逐出贾府,重则杖毙或者扭送官府。

钟成显然是逃不过了,那被贾琮要去的一百两银子,岂不是肉包子打够了。

自己撺掇老爷瞎折腾半天,反而费力不讨好。

心中这样想着,邢夫人顿觉懊悔不已。

怪自己被钟成三言两语所蒙蔽,上了贼船,下船难。

“大胆,我凭什么回答你?”邢夫人厉色道。

贾琮只是冷笑,“太太心里应该有了答案。”

贾母这时不高兴了,她看出了原委。

她有心想斥责几句贾赦,但见围了许多人,到底是自己大儿子,不好太拂了面子。

眉头一转,贾母扶着黛玉的手坐下。

“这话说得奇了。前儿黛玉还夸琮哥儿文章进益,想来圣人之训是读通了的。怎么做出如此之事?”

她随意看向贾赦,“什么时候,我们府里的主子任由下人随意胡言了?”

“琮哥儿有句话说的不假,做奴才的肆意污蔑主子,该怎么罚?”

“别人说风就是雨,自己不知道掂量掂量其中真假?倒叫其他人看了笑话。”

“莫非在你心里,儿子还不如一介奴仆?”

说完,她若有若无地看了眼邢夫人。

贾母看似在说贾赦,实际在点邢夫人无事生非。

贾赦见势不对,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躬身赔笑道:

“老太太教训的是,是儿愚钝,被这狗奴才所欺。”

他心里十分不爽,也有些恼怒邢夫人不该轻信钟成,害自己丢脸。

“来人,执行家法!”他含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