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酒入喉,卢塞恩镇的友人身影,浮现在赫尔曼的脑海中。
他记得出发之前,马库还在专注于皮革鞋子的制作,不知鞋匠事业如今进展如何。
他放下酒杯,环视过营火周围,推杯换盏的众人。
杂役在赫尔曼的安排下,分管不同的货物,对其他货物的损失,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而马夫也只知道,他们要多照顾一群牲口,为此已经花光了他们的精力。
赫尔曼先是感慨此行的艰难,接着趁着酒酣耳热之际,顺势提出了售货与分成的新方案,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众人对商队盈亏不甚明了,只知道这位副队长神通广大,不仅是一位正式骑士,还能让他们的钱袋充盈不少。
在他们眼中,赫尔曼身上也多了一层迷雾……
随后便是数日的等待。
受到重伤的队员,经过汤斯的神术治愈,加上奥德里克的自然之力,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能经得起多日的长途跋涉。
与此同时,赫尔曼的策略也起了效果,农具和物料基本处理干净。
趁着这几天的闲暇,他除了修炼呼吸法,就是在村子附近练习骑术。
赫尔曼曾多次冒充流浪骑士,可他的骑术却还不如商队里的马夫,因此只能私下偷偷训练。
没有人教导,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摸索。
幸好他身体结实,经过不断的试错,终于掌握了基础骑行,不再担心步行回卢塞恩镇。
不过进阶的骑术,例如翻越障碍,仍然不是短时间就能学会的技巧,赫尔曼经常会带着马匹一起侧翻。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巴诺从泽莱卡男爵府被接回之后,就突然收敛了许多。
不是他不想作威作福,而是巴诺发现自己作为队长,在队伍中的话语权,甚至还不如那个德鲁伊高。
面对众人的视若无睹,他这才不得不收起往日的跋扈。
既然巴诺没有再乱来,赫尔曼也就乐得清闲。
……
明日就是启程回卢塞恩镇的时候。
夜幕低垂,阿图罗掀开帐篷帘,举着松油火把探出头来。
他独自一人走下议事厅前的土坡,接着又折返回来,熄灭了火把,随手扔进附近的箩筐内。
阿图罗就这样摸着黑,一路绕到菜田之中。
少年捧着肚子,只感觉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
商队分配的驮兽肉又腥又柴,在这个简陋的环境下,根本吃不到什么爽口的食物。
他蹲下身子,伸手在菜田里胡乱摸索,终于抓到一只虫子。
阿图罗毫不犹豫地送进嘴里,细细咀嚼,脸上渐渐浮现出满意之色。
“还得是这股味道,清爽可口不塞牙。”
享受片刻后,他再次警惕地环视周围。
阿图罗也没想到,他在法术影响下,变身为鸟时尝到的那些美味,竟在变回人身后仍然念念不忘。
可千万不能让其他人发现这种癖好。
不然德拉肯家族的颜面可就扫地了。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到一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和他并排蹲着,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两人几乎同时察觉到对方的存在,都被彼此吓了一跳,紧接着一同朝反方向跳去。
“巴诺队长?”
“阿图罗?”
他们心虚地站起身来,就当没有看见彼此,朝着住处折返而去。
……
经过三次晨祷与三次晚祷后。
商队一行人,摇摇晃晃出现在卢塞恩镇的西城门口。
赫尔曼骑着马匹走近之后,发现城门口排着长队,众多卫兵们如临大敌,强制将人群分列到两侧。
赫尔曼皱了皱眉头,这场景似曾相识。
当初他们初来卢塞恩镇时,镇上曾发生过巫师夜间杀人事件,那时门口的卫兵也是这般戒严的态度。
他心中微微一颤,难道镇内又出了什么变故?
商队众人也没有例外,被拦在了人群的后方。
赫尔曼翻身下马,来到卫兵中间,正准备搭话打探消息,就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正是法比安娜授意下,由他亲自授权的卫兵长。
卫兵长在看到赫尔曼之后,立刻行了一礼,恭敬道:
“赫尔曼阁下,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见您。”
赫尔曼没有过多解释,指了指四周戒备森严的卫兵,低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镇子里出了什么事吗?”
“并非镇子里出了变故。今天是皇子凯旋而归的日子。昨夜我们已经收到了传信,那位大人带领的军队就驻扎在不远处。”
卫兵长顿了顿,“估计用不了多久,皇子大人就会带着人马经过镇子。”
赫尔曼微微一愣,他们从艾尔德谷地的方向过来,一路上并未遇见声势浩大的军队。
看来皇子的队伍,是沿着西边的商路原路返回。
他稍作思索,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卫兵长阁下,我的人带着十只驮兽,还有二十马匹,就这样堆积在镇外。堵塞通道不说,万一皇子经过时,那些新买来的牲口受到惊吓,冲撞了皇子殿下,到时候可就不好办了。”
卫兵长也注意到了队尾的马匹,认同地点了点头,顺着赫尔曼的话问道:
“那阁下的意思是?”
“不如趁着军队还未来到镇门口,先让我的人从这里过去。”
卫兵长闻言微微犹豫,目光在商队和镇门之间来回扫了几眼。
万一真的冒犯了皇子大人,他还没坐稳的卫兵长之位,恐怕也会落到他人手上。
而赫尔曼还有恩于他,还背靠着教廷的大人物,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阁下说得有理。”
卫兵长随即一挥手,高声下令:“先让商队过去!”
商队缓缓穿过石拱门,马蹄踏在石板路上,惊醒了路边窝棚里打盹的乞丐。
汤斯在进入城镇后,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只知道他念叨着,要找维尔斯司铎算账,看样子是一个人去了教堂。
剩下的人沿着主干行进片刻,很快就看到了商会橡木大门。
山地马踏入人员密集的城市环境,显得格外不安,马蹄不停地踢踏,惹来商会驯兽师的一阵阵怒骂。
杂役和马夫很快就完成了交接,随后被遣散。
直到下一次商队出现之前,他们这段时间都可以好好休息。
而签订了短期合约的奥德里克和阿图罗,则是当场拿到了佣金。
他们的报酬和商队的收益无关,身为护卫,只需要保护队员安全回来。
埃德蒙副会长放下手头的事务,亲自前来迎接。
赫尔曼递上一份羊皮纸,上面记载了这一趟的遭遇,并没有夸大其词的意味。
看埃德蒙的表情,这位副会长似乎颇感意外。
“用商会的三只驮***换了五匹骑乘马还有十五匹驮马。赫尔曼阁下,看来你在谈判方面颇有心得,竟能说服一名贵族吃下这个亏。”
但当他翻到佐伊娜签署的免税特许时,修剪整齐的胡子,随着嘴角扬起满意的弧度。
埃德蒙却很快又收起笑意,看向赫尔曼的眼神微微变化。
“阁下的这份能力,副队长的位置真是屈才了。”
表面是夸赞,实则却是这位副会长起了戒备之心,借着晋升的话题来试探。
赫尔曼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心思,装作惶恐模样:
“这此还要多亏奥德里克,他的法术总能在关键时刻,救我们于危难。”
他身后的约翰也点了点头,德鲁伊法术的强大无可争议。
尤其是化身为棕熊的变形术,能让奥德里克短暂具备抗衡大骑士的力量。
赫尔曼接着道:
“还要多亏了副会长阁下,安排这么可靠的同伴,不然真正危险的就是我们了。若真要论起功劳,那还得归功于阁下的未雨绸缪。”
埃德蒙闻言沉吟片刻,表情缓和了不少,这才伸手示意。
“跟我进商会坐坐吧。”
接着,他微微挑眉,眼神里透着一丝刻意的惊讶:
“赫尔曼,你应该还要去找亲朋叙旧吧?如果你有要紧的事情,明日再来也是可以的。”
“怎敢让副会长阁下等待。”
赫尔曼朝约翰使了个眼色,让他在商会外面稍待片刻,自己则是跟随埃德蒙,来到副会长的办公室。
两人在桌前坐定,埃德蒙这才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我很欣赏你,做事有条理,光是这一份报告,就已经胜过了那群土老帽。能屡次化险为夷,你肯定也有自己的功劳所在。”
或许是因为年龄的差距,再加上赫尔曼毫不掩饰的恭维,他的话里颇有把赫尔曼当成晚辈的意思。
“副会长阁下过奖了。”赫尔曼恭敬答道,随后提出疑问:
“避开外人,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吩咐吗?”
埃德蒙点了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秘银商会的会长,海因茨爵士,昨日托人送来了一份信件。”
赫尔曼默默聆听,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则是感慨,这还是他头一次听闻商会长的真名。
从埃德蒙话语间可以听出,对方应该不在卢塞恩镇。
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来自帝国北方,而非南方的传统姓名。
埃德蒙继续说道:
“根据皇室的命令,帝国西南方的军械物资,有一部分会先集中到卢塞恩镇。
等莱茵河通航之后,我们商会负责将这些物资运送至北方的科隆。
待到物资安全送至洛塔林公爵大人手中,这件事情才算是结束。”
赫尔曼在心中微惊,秘银商会竟然揽下了押运军械的任务。
没有贵族或是官方的背景,这种事情可不会轻易落到商会的头上。
而且对接的之人竟然还是一位公爵。
要知道,国内的公爵屈指可数。
尽管势力广阔的伯爵不在少数,但真正想要晋升公爵,不光要血脉足够尊贵、传承足够悠久、领地足够广袤,还要拥有能够担任帝国柱石的功绩。
这位洛塔林公爵,背后的施瓦茨洛家族,更是帝国最为古老显赫的家族之一,掌握了最为富庶的莱茵河中下游,也是帝国的西北的经济命脉。
埃德蒙补充道:
“待到时候,会长大人会也会回来,亲自押送军资过去。”
赫尔曼心念微动,也不知道那位神秘的会长,和公爵之间到底存在何种联系。
到时候想要顺利前往科隆,离不开和这位海因茨爵士打交道,他需要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就在他陷入思考之际,却听副会长疑惑道,“赫尔曼阁下,你有什么顾虑吗?”
他忙摇头否认,顺便继续在埃德蒙面前装怂:
“只是头一次听闻公爵大人的名号,一时有些失神……那一定是我难以企及的大人物。”
埃德蒙轻轻一笑,便没往心里去。
他嘱咐道:
“这件事你只需要心里有个数即可,我们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会长大人的实力接近大地骑士,就算莱茵河上游偶有匪乱,想来也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送命。”
“我一定尽力而为。”
埃德蒙又微微侧目,扫了一眼手边摊开的羊皮纸。
“赫尔曼,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商队出行,你休息两日之后,到时候我会让莫里茨传唤你,给你安排其他的任务。”
赫尔曼起身行了一礼,随后为副会长带上了房门。
从秘银商会出来,赫尔曼和约翰正打算先解决温饱问题。
却一眼瞥见远方尘土飞扬,人马喧嚣。
脚下的石子也被这阵势惊得轻轻跃起。
两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浩浩荡荡的队伍,顺着道路鱼贯而来。
前方一人身着昂贵盔甲,正是布雷希特皇子!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正在和身旁的骑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的功劳最大,就把阿尔特多夫镇赏赐……”
皇子的声音隐约传来,但很快就被嘈杂的马蹄声淹没。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战马的嘶鸣,锁甲的金属环片沾着血迹与冷光。
颜色艳丽的旗帜上,展翅飞翔的雄鹰双爪持握长矛,正是普森家族的徽章。
随着赫尔曼的实力增强,他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气力的波动。
回想起上次远远望见这支军队,本他只以为皇子身边,仅簇拥着寥寥数名骑士。
然而此刻,当他近距离目睹整支军队,才惊觉当初的判断大错特错。
满眼望去的士兵,竟无一例外,皆是达到了扈从的水准。
其中的步兵和弓箭手,看似轻装上阵,也只是为了长途跋涉,尽量减少了身上装备的重量。
这多半是普森家族的精锐力量。
约翰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剑柄。
“冷静点,现在不是时候。”赫尔曼提醒道。
约翰轻轻推开搭在肩膀上的手。
“放心吧,我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被这位叔父亲手夺走的过往,逐一涌上心头。
亲人、领地、生命之种。
甚至连他自己,也被流放到了帝国的边陲之地。
幸得马库的庇护,年仅十二岁的他,在那座小镇里做着力工,艰难地苟延残喘。
曾经,他连报仇的念头都难以生起,只能无力地燃烧着愤怒。
如今,生命之种再度燃起火焰,他的境界即将重返正式骑士之列。
“等着吧,布雷希特。”
他低声呢喃。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