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计划

从家里到公路这段此时还没有修路，只有不到一米宽的一条细细的田埂，周围是大片的水稻田，进出往来都要从这里经过。

今晚星斗满天，月色明亮，田里蛙声阵阵，树上蝉鸣兀自未歇，周至背着小妹一路小跑，充满了欢声笑语，重生以来，他感觉年轻的身体里有用不尽的力气，沧桑的灵魂也得到了洗涤，他已经彻底融入了十九岁。

到了门口，家里人都在樟树下乘凉，人手一把蒲扇，驱赶身边的蚊蝇，周晚晚轻轻呼唤了黄狗一声，发财这才止住吠叫，摇头摆尾的像个犯错的孩子，在周至腿边蹭来蹭去。

周至放下小妹，就地坐在树下的石头上，“老三，帮我端杯茶来喝，要冷的。”

心里想着好处的老三疾步快跑端来大茶缸子，殷勤得不得了。

口渴的厉害，缸子内壁上的茶垢周至也没去理会，像牛饮水一样吨吨吨吨吨，喝去了大半缸。

他喝得快，味道还没来得及停留就被他咽了下去，茶叶泡久了那股苦涩味慢慢才充满整个口腔。

“二哥，我也要喝。”小妹又从他手中接过去，也是大口猛喝，完全没了喝汽水的那副淑女模样，几口把剩下的茶水喝的干干净净。

这年头大家也谈不上什么洁癖，共用茶杯实属正常。

一家人仔细盘问他们今日在县城的行程，周至也只能一一说给他们听。

周晚晚拿出自己的桃酥分给大家吃，老三笑嘻嘻的凑到周晚晚面前想多要一块，她满脸不情愿的给了一块，然后把剩下的两块，用油纸一包，放回自己房间去了。

周至把手中的一大袋药交给父亲，叮嘱道：“三叔说了，按时吃药，好好休息，不能劳动。”

“先吃汤药，再吃丸药，汤药我让老三明天去抓。”

他掏出兜里三叔给的处方单，却不想被汗水给湿透了，还好上面的字迹没有模糊，“老三，明天早上在我这里拿钱，拿着这个方子去镇上医院给爹抓药。”

跑腿的事交给老三准没错。

“妈，大哥，老三，还有小妹，从今天起，我们要严格监督爹，不能让他干活，专心养病。”

又拆了一袋糖，挨个分了，给大哥特意抓了一大把，他接连摆手不断推辞，“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不要。”

周至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不要，给李娟吃啊。”还作出搞怪的表情。

大哥一脸震惊，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听见周至说话，才默默装在了兜里。

奇怪，怎么秘密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

周至拿出手表盒子悄悄塞在了父亲手中，“你要的手表。”

申慧云看到父子俩偷偷摸摸的不知干些什么，歪过头看着周世忠问：“父子俩有什么秘密呢？还不让我知道。”。

父亲把表盒用蒲扇盖住，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今天外地收麻的人来过，明天开始收，价格还不错1块5一斤，我打听清楚了，本地收麻的代办开价只有1块2，一斤少3毛，咱不卖给他。”

“明天是个好天气，我们一早把麻割回来再吃早饭。”父亲几句话就安排了明天的任务。

周至听到父亲要卖麻，有些着急，这样会扰乱自己的计划，“爹，不行。”

一家人的眼光都齐聚在他身上，觉得他这几天有些变化，心里装了事，胆子也变大了，以前他哪敢在爹面前指手画脚。

“我要自己收苎麻。”

申慧云不知道什么情况，看着周世忠的眼神，等着他表态。

“这件事做起来没有这么简单，里面有很多名堂，你现在还小，过两年再说吧。”父亲神色严肃，很委婉的表示了反对。

申慧云见状，“老二，这些事我们都没做过，你还是听爹的吧。”

“爹，你不是教我们做什么事都要大胆去尝试吗？当年第一次跟着你打野猪，我吓得瘫软在地上，现在不也能打了吗。”周至搬出当年第一次陪父亲打猎的例子。

“有些问题你想过没有？比如，你收的货准备卖到哪里去？”父亲反问道。

“爹，我这次去县城，和收购点的老板都商量好了，我有货就直接送过去，有多少收多少，我们这里现在收购价是1块5，县城里的收购价是1块8，这里面有三毛钱的利润空间。”

周至没有一下子说出自己的全部计划，因为他知道爹的性格比较固执，想通过不断回答他的问题来打消他的疑虑，一步一步的让他妥协。

“你收了货，离县城这么远，怎么卖过去？”

“爹，你忘了，去年大舅到县城卖橙子，自己租的拖拉机，花不了几块钱。”

“我们村上没有拖拉机。”

“我同学毛子就是开拖拉机的，住在后湾村，天天在河里给人拉沙，都是给钱，他肯定会给我拉货。”

两人就着卖麻的问题一问一答，有点像课堂上的老师和学生。

“万一价格下跌怎么办？”周世忠抛出心中最大的疑虑，他认为价格已经很高了。

周至当然不能说自己是重生过来的，知道1986年的苎麻价一路飞涨，不过他早就准备好了一个答案，“我本来也不知道，是三叔告诉我苎麻可以赚钱，他说市纺织厂有个同学在那儿当主任，告诉他今年的麻价只会涨不会跌。”

这句话三叔今天当然没说过，而周至也不算是说谎，因为前世父亲把麻卖亏了之后，三叔确实这样对父亲说过。

周世忠对老三说的话从不怀疑，甚至有点迷信，他觉得知识分子就是啥都知道，周至这下把三叔搬了出来，周世忠的立场就有点动摇了。

“爹，做生意如果赚不到钱，大不了回来当木匠，有吃饭的手艺，我怕啥？”他眼看着计谋能够得逞，又给爹抛出一颗定心丸。

“那你就先试试，如果不行就趁早打住。”

“钱也在你手上，就放手去做，哪里需要帮忙知会我们一声。”父亲的脸色渐渐缓和了。

周至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想着让爹有点参与感，还不能太劳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别人1块5已经开始收了，我在后面去收，村里人不卖给我咋办，还得你出面帮我去拉拉关系。”

“嗯，这也是，平日里多少有点人情在，大家总会给我点面子，那我就帮你跑一跑。”父亲一提起面子，腰杆又挺直了一些。

“我安排一下分工，大哥你和我一起在家收麻把控质量。”

“那自己家的麻什么时候刮？”周辰一听这没人管自己家的地。

“大哥，那点儿不急，放在最后。”

“爹去每家每户去踩点，不要让外地佬把货给收走了，这一步最重要，没有货，事就办不成了。”

“小妹负责记账，每个人卖了多少给多少钱。都要详细记录好。”

“保证完成任务。”

“老三先就跑跑腿，等收到了货陪着我去县城卖货。”

“这个好。”听到有机会去县城，周芒满脸都是笑容。

“妈你就保证我们不饿肚子就行，明天再交代给你一项重要任务。”

“哪天让你饿过肚子……”

天色渐渐晚了，周至也不再啰嗦，直接让大家散了去睡觉。

锅里母亲热的洗澡水还是温的，周晚晚一瘸一拐拿着衣服准备洗澡，还把周至的衣服递到了他手上。

周至怔在原地，眼泪又涌了出来，这幅场景太熟悉了，上辈子每天洗澡之前，黎珊就是这样把衣服放到他手中，可是现在却不知道人在哪里。

周晚晚不知道什么情况，一脸懵逼站在他面前，他鼻子吸了一下，解释道：“被你瘸着腿拿衣服感动到了。”转身收了毛巾，提了一个木桶出去了。

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水，周至把手指放在嘴里当牙刷，来来去去刷了几下，喝了几口水涮了涮，心想，有空了还是要去供销社买把牙刷，不刷牙还真是不舒服。

在屋后伸手不见五指的也不怕人看见，周至索性脱了个精光，用毛巾从头到脚仔细的洗了一遍，又淋了一桶水，这显然不是中午时那种舒爽，一阵风吹来，冷得让人发颤，他简单擦了擦身子，赶紧穿上衣服回房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