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红鱼衔书,江湖涟漪

汴京城南,虹桥之畔。春风尚带寒意,吹拂着河面碎金般的粼粼波光。两岸柳枝初绽嫩芽,桥上车马粼粼,行人如织,贩夫走卒的吆喝声、脂粉铺子的香气、酒肆茶坊的喧嚣交织成一片盛世浮华。

解元府邸?不存在的。

李玄的新居,只是紧邻虹桥的一条相对僻静巷子里,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粉墙黛瓦,比甜水巷的破败强上百倍,却依旧算不得富贵。瘦猴得了李玄默许,在巷口赁了个小门脸,开了家简陋的茶水铺子,兼卖些粗饼果子,算是有了正经营生,也成了李玄放在外围的一双眼睛。

院中,李玄负手立于新栽的几竿翠竹旁。靛蓝布袍在微风中轻拂,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丹田气海,赤金火炉永恒燃烧,巅峰境(1000 UEV)的力量内敛如渊,感知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覆盖着院落内外。巷口茶水铺瘦猴殷勤的招呼、隔壁院墙后孩童的嬉闹、甚至远处虹桥上传来的丝竹管弦……皆纤毫毕现。

然,就在这一片市井喧嚣中,一丝格格不入的“气”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墨滴,清晰无比地被他捕捉到。

阴柔,飘忽,带着一种刻意收敛的锐利和淡淡的……血腥气?不,是常年行走于阴影边缘、与死亡为伴所浸染的、深入骨髓的冷冽。这气息的主人,正以一种极其高明的轻身功夫,如同融入春风的柳絮,无声无息地落在李玄小院的墙头之上。

李玄并未回头。指尖微不可察地在竹竿上轻轻一拂。

嗡!

一股凝练如实质的赤金暖流,带着巅峰境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扫过整个院落!墙角几只正在搬家的蚂蚁骤然僵直,院外树上几只聒噪的麻雀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噤声!空气中弥漫的微尘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墙头上,那几乎与光影融为一体的身影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网当头罩下,气息瞬间紊乱,险些从墙头跌落下来!

“好敏锐的感知!好霸道的场域!”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女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

李玄缓缓转过身。

墙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女子。

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暗红色劲装,裁剪利落,勾勒出修长而充满爆发力的身姿。腰间束着一条乌黑皮索,挂着一柄无鞘的、形状奇特的短刀,刀身狭长,弧度流畅,刃口闪烁着幽冷的寒光。脸上蒙着一块同色的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特别的眼睛。瞳孔并非纯黑,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眼波流转间,没有寻常女子的妩媚,只有如鹰隼般的锐利、如寒潭般的冷静,以及一丝历经风霜的疲惫。此刻,这双红瞳正直视着李玄,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探究,还有一丝……强烈的兴趣。

叶红鱼!李玄心中瞬间闪过这个名字,源自老王头记忆碎片中关于汴京地下势力“听风楼”的零星信息——其下最神秘莫测的行走,代号“红鱼”,行踪诡秘,情报精准,刀下亡魂无数。

“不请自来,翻墙越户,非君子所为。”李玄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叶红鱼轻笑一声,笑声如同刀锋划过冰面,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冷意:“君子?我叶红鱼行走江湖,只认金子,不识君子。郑解元昨夜高居魁首,名动汴梁,今日我这不速之客,是来道贺的。”她说着,手腕一翻,一道红影如同离弦之箭,射向李玄面门!

并非暗器,而是一张折叠整齐、边缘用金线压印着奇异鱼鳞纹路的……名帖。帖子去势极快,带着破空锐响!

李玄眼皮都未抬一下。右手随意地抬起,五指微张,对着那激射而来的名帖凌空一抓!

嗡!

那去势凌厉的名帖,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带着粘稠吸力的墙壁,瞬间失去了所有动能,乖巧地悬浮在李玄掌心半寸之处!那足以洞穿木板的劲力,被无声无息地化于无形!

叶红鱼红瞳猛地一缩!她对自己的手法和力道极有信心,这一掷,足以让寻常江湖好手手忙脚乱。对方却如此轻描淡写,甚至连手指都未曾触碰名帖!这份对力量的掌控,已非“武功”二字可以形容!

“听风楼,叶红鱼。”李玄看着掌心悬浮的名帖,指尖赤金光芒微不可察地一闪,名帖上沾染的、属于叶红鱼的独特气息(血腥、阴冷)瞬间被焚化。他这才伸出两指,将名帖夹住。“贺礼呢?”他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墙头的红衣女子。

叶红鱼被这直白的一问噎了一下,随即眼中兴趣更浓:“郑解元果然快人快语。贺礼自然有,就看解元敢不敢收,又愿不愿意用东西来换了。”她身形一晃,如同没有重量般从墙头飘落,稳稳立在院中竹前,与李玄相隔丈许。

“哦?”李玄将名帖随手放入袖中,示意她说下去。

“第一礼,”叶红鱼红瞳锁定李玄,“祥符县甜水巷,王记铁匠铺。铺子连同后院枯井,于解元高中当夜,离奇失火,烧得只剩白地。火势极烈,却无半点人声传出。官府勘查,只言‘天雷引火’,草草结案。”她顿了顿,观察着李玄的神色,“巧的是,那老王头,连同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淬蓝匕首,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这‘天雷’,解元可知从何而来?”

她的话如同淬毒的针,直指昨夜李玄炼化老王头的核心秘密!甜水巷的废墟,本该被遗忘在尘埃里,此刻却被她轻易翻出。

李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眼神平静如古井:“市井流言,何足道哉。叶姑娘以此为贺?”

“自然不止。”叶红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带着危险的气息,“第二礼,关于解元那位‘故人’——张押司张顺。他死于汴京城外乱葬岗,尸体被野狗啃食,死状凄惨。表面看,像是流民劫财害命。但我的人却发现,追杀他至死的那伙‘流民’,身手利落,配合默契,用的…是军中的合击之法!”她目光锐利如刀,“更有趣的是,在他残破的衣襟里,找到了一小片烧焦的、带有奇异鱼鳞纹路的纸张碎片…与我方才那名帖边缘的压印,同出一源。”

她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不仅点破张押司之死与“听风楼”有关(至少是栽赃),更暗示她知晓账簿的存在!甚至可能掌握着部分线索!

“第三礼,”叶红鱼不等李玄回应,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诱惑,“西北边关。西夏‘没藏讹庞’亲率铁鹞子精锐,已悄然绕过环庆路,兵锋直指保安军!狄青将军前哨营失踪三日,恐已凶多吉少。战报…此刻应刚入枢密院。这消息,值多少金子?”

边关军情!而且是如此精准、如此致命的情报!其价值,远超万金!

李玄的瞳孔,终于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不是因为军情本身,而是因为叶红鱼背后势力的触角之深、消息之快!连枢密院尚未完全确认的绝密军情,她竟已了如指掌!这“听风楼”,比他预想的还要可怕!

“叶姑娘想换什么?”李玄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叶红鱼红瞳紧盯着李玄,一字一句道:“解元身上,有两样东西,我‘听风楼’很感兴趣。”

“其一,解元在祥符县试、开封府试中,那‘鬼神莫测’的运气,或者说…手段?”她意有所指。

“其二,”她目光扫过李玄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那夜甜水巷铁匠铺的大火…烧掉的东西里,有没有一本…账簿?”

空气瞬间凝滞。

竹林沙沙作响,更衬得小院死寂。巅峰境的感知场清晰捕捉到叶红鱼体内气息的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她腰间那柄奇形短刀,似乎也发出极其微弱的嗡鸣。

李玄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暗红色的瞳孔深处,有试探,有贪婪,有忌惮,唯独没有畏惧。

“运气而已。”李玄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奇,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至于账簿…叶姑娘认为,一场‘天雷’引动的大火,还能剩下什么?”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将“运气”二字轻轻带过,又将账簿的存在推给那场莫须有的“天雷”。

叶红鱼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意料之中的玩味。她轻笑一声,如同冰珠落玉盘:“解元不愿说,那便罢了。生意不成仁义在。边关军情,权当见面礼。只望日后,若解元有‘运道’再得奇珍,或需些‘特殊’的消息,莫忘了‘听风楼’的招牌。”她顿了顿,红瞳中锐光一闪,“另外,免费送解元一条忠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解元如今名动汴梁,这风…怕是要起了。”

话音未落,她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红影一闪,已如轻烟般跃上墙头,再一闪,便消失在鳞次栉比的屋脊之后,只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如同铁锈般的冷冽气息。

李玄立于原地,指尖微动,叶红鱼残留的气息被瞬间炼化、消散。

他低头,看着掌心。一缕赤金暖流萦绕,意念微动。

嗡!

院中那几竿翠竹顶端的嫩叶,如同被注入了磅礴的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颜色变得更加青翠欲滴,散发出浓郁的生机!

练气化神,生命法则,已悄然蕴育。

叶红鱼带来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账簿的线索并未断绝,反而以更危险的方式浮出水面。

边关烽火已燃。

而汴京的风…似乎也要变了。

李玄望向叶红鱼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

听风楼,红鱼衔书。

这江湖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而搅动这潭水的饵,似乎…已经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