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成公主见到李世民自然没好脸色,重甩衣袖先行入牙帐。
“大王,某等先去同可汗商讨见面礼仪诸事。”
长孙无忌道。
“可!”
李世民回道。
长孙无忌、执失思力二人,解剑搜身后进入牙帐。
颉利是突厥大可汗,李世民还是秦王,双方会面前要遣使商讨如何见礼,阐述此行目的等等。
这不是小事,中唐时期代宗长子李适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为平叛安史之乱,李适带亲信渡黄河来至回纥牙帐商讨军情。
双方使臣商讨见面礼仪时出现分歧,可汗要求李适行拜舞之礼,也就是再拜稽首中间加一段舞蹈。
这等隆重的大礼,只能用于大朝会或祭祀,其屈辱程度仅次于游牧民族的捧足嗅靴之礼。
李适当然不应,安有中国储君向外国可汗拜舞乎。
使者据理力争,双方僵持不下。
最终,回纥可汗大怒,杖毙唐使数人,就连太子李适本人,也险些遭其鞭笞。
正因如此,李适即位后,对回纥极为强硬,很多对胡政策也多有不智。
一炷香后,长孙无忌二人出帐,面色非常难看。
“如何?”
李世民问。
“颉利可汗欺人太甚,竟让大王行捧足嗅靴之礼!”
长孙无忌怒道。
众将哗然!
“某入帐!将可汗老儿杀之!”
尉迟恭欲抽刀入帐,被宇文士及几人拦下。
尉迟恭生于马邑,北面便是突厥,乡亲邻里经常遭到劫略,对突厥恨之入骨。
当年弃宋金刚投唐,与宋金刚和刘武周为突厥走犬,有很大关系。
此番随秦王入突厥,他心中有气,恨不得多杀几人泄愤。
“辅机,你与颉利说,寡人此番前来带有重礼,他想取之便按正规流程办事,若不取寡人自当离去。”
李世民强压怒火道。
唐朝礼制,大礼为拜舞稽首礼,次之再拜稽首礼,次之稽首礼,次之顿首礼,次之拜手礼,次之长揖礼,次之拱手礼,次之叉手礼。女子行肃拜礼。
捧足嗅靴,胡礼也。
行之丧权辱国,有伤国体。
且李世民是何许人也,大唐秦王天策上将,岂能伏地捧胡人之足,嗅夷虏之靴!
又是一炷香,远远听闻牙帐中有争吵声传出。
而后,长孙无忌和执失思力回来复命。
“大王,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颉利可汗已松口,依典仪行事即可,可贺敦前隋义成公主咬死行捧足嗅靴之礼!”
长孙无忌气的捶胸顿足,却也没了太好的办法。
处罗可汗死后应是其子突利继可汗之位,义成公主以突利老丑难堪大位为由拒绝,后扶颉利上位大可汗降为妻。突利只能继续做东面小可汗。
正因如此,颉利可汗对义成公主之议,甚为听信。
众人议论纷纷,一走了之者有之,南下回中原者有之,大骂颉利惧内者有之,冲入牙帐拼死者亦有之。
李元嘉站在舅父身后看热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李老二你也有今日啊,还没等到长安舞王颉利给你献舞,你就要给颉利捧臭脚了,倒反天罡倒反天罡啊。
无所不能的天策上将,解决下呀。
“李元嘉。”
李世民大声唤。
“某在!”
李元嘉习惯性应答。
“此事该当如何?速献计策,否则杀之弃于野!”
李世民道。
李元嘉面色一滞,搞什么啊,把这么大个难题抛给我了?
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那么好,你让某献策又没说灵不灵对吧。
“二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且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淮阴侯当年不也受过胯下之辱嘛。”
李元嘉道。
“完了?”
李世民追问。
“完了!”
李元嘉摊手。
“君集,拖此獠于城外,斩之!”
李世民下令。
“喏!”
侯君集磨刀霍霍。
“等等,等等,二兄勿怪,方才只是说笑,某独入牙帐,必说成此事。”
李元嘉嘴上应下,于心中以穿越者的身份,将李世民的祖宗十八代进阶问候。
“速去,若盏茶之时事不成,依旧杀之弃于野!”
李世民威胁道。
李元嘉赶紧入牙帐。
宇文士及忧心如焚,但又不敢跟随,让义成公主看到他,还不直接将舅甥二人鞭笞至死。
“大王,宋王年幼恐难成大事!”
长孙无忌忧心道。
“此小獠不可与诸幼童等视之,既能坏大事,也必能成大事。”
李世民倒是很淡定,对李元嘉颇有信心。
而进入牙帐的李元嘉,纳头便拜。
“隋明帝子侄元嘉,见过大可汗,见过从母可贺敦殿下!”
颉利还挺蒙圈的,这小娃谁啊,倒是挺懂规矩的入帐便拜。
他不懂唐话,只能看向义成公主问询。
“妾杨之故人,妾与之说些闲话。”
“可!”
“汝来此何为?授李世民指使?”
义成公主问。
“然也,李世民无有他法,乃遣某此幼童往之,为其解困。”
“呵,叛臣贼子也有今日,竟遣小儿来此说和,实乃计穷乱投医,所谓天策上将,不过尔尔!”
义成公主哂然而笑,看得出心情还不错。
于她看来,这也算压过李世民一头,与李唐的博弈终于胜了半子。
正所谓,胜弱者不足喜,敌强者虽稍胜亦足贺也!
“从母可否屏退左右?”
李元嘉沉声道。
义成公主双眸微眯,而后道:“帐中仅某一人通隋话,汝有何事?”
“从母方才所言甚是!李世民竟不顾兄弟手足之情,以某之性命所持,是非人乃禽兽!然…此獠确实有勇力,手下死忠如林,将之逼急恐有反意,何不允之条件,助其野心,驱狼而吞虎也。待到中原逆乱时,从母“令”可汗南下光复大隋!突厥乃游牧民族,取中原之土无用,从母不必担心引狼入室。值此,侄儿有一谏言,不知从母可有魄力?!”
李元嘉认真道。
如果他不是穿越者,说这番话便是汉奸走狗卖国贼。
但他是穿越者,说这番话便是权宜之计。
“汝乃李唐皇室,何故出此言?真当某甚愚无智虑乎!”
义成公主大怒,若李元嘉不是李唐皇室,她对这番话很感兴趣,甚至把李元嘉留在身边当个小军师也未尝不可。
然!李元嘉是叛臣之后,竟将毁掉自家江山说得如此露骨,怎能不让人生疑!
“从母!从母稍安勿躁,某深陷困境,完不成李世民的任务是死,完成任务也不见得活。此外,某身份使然难得从母信任,恐只觉有趣,不定何时便命人斩之,横竖都是死,但某却想活。”
李元嘉说的很认真,这是在求生欲趋势下的真情流露并非演戏。
义成公主不答,一双凤眼直盯着李元嘉看,欲寻出破绽。
若李元嘉此言为真,或可以观后用。
若为假,此子断不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