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课间，空气仿佛凝固了，粘稠而闷热。头顶老旧的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搅动的热风非但没带来清凉，反而像蒸笼里漏出的蒸汽，拂过皮肤只留下一层薄汗。教室里弥漫着书本的油墨味、少年人运动后的汗味，淡淡的香水味。以及一种被高温烘焙出的、昏昏欲睡的疲惫感。
很多同学都拿出了自己的小风扇，开始进行物理降温。只是一想到上课就得关掉，又不由得唉声叹气。
白羽正趴在课桌上，侧着脸，光洁的额头抵着手臂。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又或者只是在躲避这恼人的暑气。窗外，骄阳似火，灼烧着大地，整个世界白晃晃一片，蝉鸣声嘶力竭地鼓噪着，更添几分烦躁。
时间在闷热中缓缓流淌。一束太阳光线，如同舞台追光灯，终于越过了窗棂，精准地投射到白羽身上。
几乎就在光线接触皮肤的瞬间，白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下来。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原本因燥热而略显急促的呼吸也变得绵长而均匀。趴着的姿势没变，但那紧绷的肩颈线条却柔软了。
一种奇异的、由内而外的暖流，温和地浸润着他的四肢百骸，驱散了闷热带来的粘腻不适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舒适和充盈感，仿佛干渴的根系终于汲取到了甘泉。
这是昨天在山上的感觉！当时自己迷迷瞪瞪的没有发现这种神奇的现象。
两分钟。
仅仅两分钟。
在周围同学都热得坐立不安、不停用书本扇风或悄悄拉扯领口散热时，白羽却像是泡在温泉里。他不再是“忍受”阳光，而是在吸收它。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抬起了头。动作很轻，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躲避刺目的阳光，反而微微眯起眼，然后坦然地、近乎贪婪地直视着窗外那轮悬挂在湛蓝天空中的、燃烧的烈日。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他脸上、尤其是那颗光头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他脸上的表情是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仿佛在汲取某种生命之源。
就在这时，他同桌王宇“啪”地一声把手里快要散架的练习册拍在桌上，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椅背上。他烦躁地抓了一把额前的头发，又扯了扯黏在脖子上的校服领子，一张脸热得通红，鼻尖上还挂着细汗。
白羽坐在靠窗的位置，那颗光溜溜的脑袋在清晨斜射进来的阳光里，简直像个自带聚光灯的小舞台。每一个抱着书包、三三两两从他桌旁路过的同学，目光都像是被磁石轻轻吸了一下，有意无意地往那颗锃亮的“灯泡”上飘。有偷偷抿嘴笑的，有装作看窗外风景实则眼角余光扫过的，也有大大咧咧直接多瞅两眼的，随即被同伴用手肘捅了一下，两人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嘻嘻哈哈地快步走开。
没办法，实在太扎眼了。在满屋子或蓬松或服帖、颜色各异的头发海洋里，这颗反着光的“卤蛋”就是无法忽视的存在。白羽自己似乎也习惯了，微微低着头，假装专注地收拾着桌上的文具，只是脸上悄悄爬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尬笑。
白羽的同桌王宇正背对着他，撅着屁股在桌肚里跟一堆卷了角的书本和试卷搏斗，嘴里还嘟囔着“靠，昨天那张生物卷子呢？”。
就在这时，一大片格外明亮的阳光，穿过擦得不算太干净的玻璃窗，毫无遮拦地倾泻在白羽身上，把他整个人，尤其是那颗脑袋，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
正埋头苦干的王宇，眼角余光似乎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直起腰，疑惑地转过头——
目光精准地落在了白羽那颗沐浴在阳光下的光头上。
那一瞬间，王宇愣住了。
他看看窗外刺眼的阳光，又看看眼前这颗在光照下显得格外圆润、甚至有点圣洁（？）的大光头，再联想到白羽刚才晒太阳时那副享受得诡异的模样……
“噗嗤——”
王宇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不是恶意的嘲笑，而是那种看到极其荒诞又莫名和谐的画面时，从心底涌上来的、无法抑制的笑意。
他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一耸一耸，眼睛弯成了月牙，指着白羽那颗在阳光下仿佛自带柔光特效的光头，压低声音，笑得话都说不利索：
“白、白羽……哈哈哈……你、你的卤蛋……它、它好像在发光啊！哈哈哈……真的……像个……像个刚出炉的……会发光的……电灯泡！哈哈哈哈……”
白羽猛地转起头，正好对上王宇笑得快岔气的脸，以及那双充满惊奇和促狭的眼睛。教室里嘈杂的背景音似乎在这一刻弱了下去，只剩下王宇那憋不住的笑声，和窗外阳光照在头皮上带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暖洋洋的能量流动感。
“怎么，你这大光头还可以充电？现在又不睡觉了？”王宇一边拿起练习册拼命往自己扇风，一边伸手摸了摸白羽的光头，意外的没有感受到什么热量，“果然可以反光！”
而沉浸在“光合作用”奇妙暖流中的白羽，被这近在咫尺的、充满“热”情的呐喊猛地拉回了现实。他眨了眨眼，似乎才意识到周围的酷暑和他人的煎熬。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仿佛在“充电”的光头，再看看王宇那副快要融化的惨状，以及周围同学差点憋不住笑出声的表情……
“死胖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Shut up!”白羽说完靠在椅子上懒的理他。一丝极其微妙的、混合着“心虚”、“庆幸”和“原来只有我这样”的奇异情绪，悄悄爬上了白羽的心头。他赶紧收敛了脸上那点可疑的“满足感”，低下头，假装也被热得不行，拿起书本象征性地扇了两下风，只是嘴角，忍不住偷偷向上弯了弯。
在上课铃还没响的时候，生物周老师就走进教室了，“同学们，现在这个天气确实很热，大家热我也热，大家都坚持一下，不要再玩手里的扇子了，当年我们在老校区......。”
“哎哎哎，又开始了”教室里的少男少女都在忍不住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