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雾泉镇废墟

雾泉城——或者说，它的残骸，静静地躺在苍穹号前方。

列车停靠在锈蚀轨道尽头，城门半塌、信号塔歪斜，黑色的孢子结晶如恶性肿瘤般覆盖着城墙与塔楼。空气里残留着焦土的气味，还有被烧穿钢铁后形成的刺鼻蒸汽。

李云站在车门边，久久无法移开目光。他不是这片土地的居民，但此刻，他能清楚感受到一种压抑的沉重。

那是一种——真正失去“家”的感觉。

列车长周石缓缓走下车，踏入焦土中。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戴上防护装。他只是走着，走向那扇半掩的城门，仿佛要确认那座曾经熟悉的地方，如今只剩灰烬。

李云跟在后面，穿过弯曲的铁门。他看见城中的广场中央，倒塌的钟楼下残留着一块刻着“雾泉迎宾”的金属牌，而一旁，则是一排排破损的仓库、熄灭的能源井、坍塌的哨站。

这曾是一座完整而运转的“人类前线”，如今却宛如战争后的废墟。

周石走到广场边的旧指挥室，那里只剩一面碎裂的墙体。他缓缓伸手摸了摸那片焦黑的墙砖，像是在确认某种记忆的存在。

“我在这里住了七年。”他轻声说，“这里是我亲手设计的补给网络，是我们第六探索联队的指挥点。十几列火车，每天穿梭在这片迷域中，往返于各个定点，带回资源、技术、人口。”

“我们建过农场、医院、学堂……还造了信号塔，第一次把这里连接到其他生存点。”

“它是城，也是家。”

他顿了顿，声音如烟雾一样虚弱：

“现在，一切都没了。”

沉默包围了整座残城。

李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开口了：“……我从没见过这个地方。但我能感觉得到，你很爱这里。”

周石没有回应，只是看着脚边被烧焦的传输管线，轻轻蹲下，捡起一枚掉落的能量晶核。

他走到广场中心，脚下是厚厚的灰烬和金属碎片：“我不知道你们所谓的‘穿越者’都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我们只能向前。”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站在废墟中央的列车长：

“你要继续当列车长吗？还是留在雾泉镇。”

那一刻，风吹动了雾泉残破的旗帜，在天空中颤抖。

周石望着他，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你知道‘常驻点’是什么吗？”

周石静静地看着废墟尽头逐渐熄灭的孢子光芒，仿佛在斟酌该不该让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知道这一切。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缓慢碾过铁轨的车轮，带着沉稳、带着警醒：

“钢铁迷域不是陆地，不是大陆，不是星球。它像是一场永不停息的机器梦境——昼夜不分，秩序混乱，每一条轨道、每一块浮空石板、每一座峡谷，都是不确定的。”

“每天，地形会重组，轨道会变形。有些昨天还存在的补给点，今天已经坍塌成深渊。你或许刚建立一个前哨站，明早醒来，它已经被孢子森林取代。”

“在这种世界里，人类能依靠的，就只有‘火车’。”

李云听得屏住了呼吸。

周石继续道：

“但也并非一切都在变化。在整个迷域里，有少数地方，像钉子一样钉死在这片变幻的大地上。这些地方拥有稳定的引力核心、天然的轨道节点，是整个迷域的‘定锚’——我们称之为常驻点。”

他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描绘轨道图的形状：“常驻点之间，就像蜘蛛网上的节点。而火车，就是在这些节点之间穿行的‘命运摆锤’。”

“每一个常驻点，都是人类在迷域中‘呼吸’的机会。”他抬起头，看着李云，“我们靠火车，把物资从野外带回来，把能源、食物、金属、水源、情报……统统灌注进这些节点。只有这些地方，人类可以建设城镇、种植作物、建立防御、建立学校、医院、甚至娱乐区。”

“它们是我们的‘根’。一旦失去了根，人类就彻底被迷域吞没。”

李云迟疑道：“可是……这些点不安全。你说怪物会定期进攻。”

“对。”周石点头，“常驻点越大，越活跃，它们释放的信号越强烈——孢子会感知到，锈蚀构造体会感知到，甚至连我们都未曾了解的‘深层意识体’，也可能会被吸引。”

“所以这不是安全区，而是攻防交替的前线。”

“我们的生活，就是在火车和常驻点之间循环——冒险、采集、返回、建设、再冒险。固守在一个地方，那么毁灭是唯一的结局。”

他伸手比划出一个圆环形：“就像齿轮一样咬合，永不停歇。”

“有些火车负责深入探索，有些专精运输和防御，有些是移动实验站，还有极少数，像苍穹号这样，被传说过‘拥有自主智能和觉醒潜力’的奇迹之车……但这些，都需要人去运转。”

李云望着满地焦土和破碎电路的雾泉残址，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游戏中“家园系统”的模板——基地分区建设、功能模块升级、资源链规划……

但下一秒，他迅速将那套“资源充沛、节奏可控”的休闲逻辑否定掉了。

——这不是模拟经营游戏，这是硬核生存类 Roguelike。

没有存档，没有撤回，没有“下一局更好运”。每一次出发都是一次性决策，每一个抉择都可能导致毁灭性的连锁反应。

“怪物会定期进攻”、“地图每天重排”、“资源有限”、“信息稀缺”……

他冷静地将这些规则一条条映入脑海，像是在阅读一个残酷而又迷人的游戏设计文档。他忽然意识到：

如果把“火车”当作移动基地，把“常驻点”当作CheckPoint，

如果将“怪物骚扰”视作周期性事件流，

如果把“迷域地图变化”当作带权混沌生成……

——那么，这个世界，就可以攻略。

不是靠蛮干，而是靠规划。

“我们需要建立信息网络，轨道图必须实时更新。每一次出发都要记录坐标数据，资源点必须分类标记。”

他喃喃道：“我们不是被世界追着跑，我们要反过来——先了解系统，再干它。”

周石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你以前做什么的？”

李云偏头看他：“硬核策略游戏玩家。通关过《冻原列车》《轨道余晖》《铁锈信标》那种变态级难度的mod。”

周石沉默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个世界也有游戏，但游戏不适合我。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但你最好证明你说的不是吹牛。”

“这里没有时间回溯。这里的每一块水泥、每一个建筑组件，都要拿命换。“

李云沉默了一会儿。

他低声问：“那……我们从哪开始？”

周石缓缓吐出一口气，望向残垣之间，一座还未彻底倒塌的圆形高塔结构——那是原雾泉的能源基站，曾是整个城市的供能心脏。

“从那里。”他说，“从废墟中挖出一点点可用的设备，恢复一个信号塔。这是我们对抗这个混乱世界的关键。”

“我们就从一砖一瓦，重新开始。”

“从废墟上建起真正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