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你先去抽个血，完善血常规和hcg的化验。”
常志宏翻开手中病历本，指节轻叩桌面，略作批改后，钢笔在页末龙飞凤舞签下署名。
“要是排除了妊娠，我们可以给你安排急诊CT扫个清楚——不过血检的结果得等会儿，你还得再忍忍。”
“当然了，要是疼得实在扛不住，那就过来喊我们，止痛药是可以酌情给一点儿的。但这是下策。”
“好的，谢谢医生。”
刘红佝偻着腰，接过病历本，随即一手捂着肚子，一边在家属的陪同下，缓缓离开诊室。
她额头上的虚汗较来时好了些，但肚子里仍是搅着般的隐痛。
几位医生跟她解释的清楚，为什么要先抽血，后CT，再止痛。
但她仍忍不住心里自怨自艾。
“也不知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痛成这个鬼样子，唉……”
……
接下来，常志宏依旧保持着他的教学风格。
遇到合适的病例，便不断提问、引导、讲解。
年轻的住院医们时而皱眉思考，时而被喷的狗血淋头，时而恍然大悟，在紧张而又充实的氛围中不断成长。
没多久，常志宏慢慢悠悠走出诊室，随即又领了一位患者回来。
这是一位年轻小伙，叫宋哲。
小伙一瘸一拐地走着，脸上有些痛苦，可以明显看出在强忍着。
待宋哲走到几人身前，主动撩起裤腿，众人才看见他右小腿上有一道长约5厘米的伤口，边缘不整齐，还渗着血，周围皮肤有些红肿。
“小林，你先上。”常志宏坐回主位，看向林乔木，示意他来打个样。
“黄师妹不来？”林乔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当然，他说的是黄鹤。
“刚才不过是适逢其会，让你们见识见识急诊外科的优秀医生是怎么处理清创缝合的。”
“将来，你们很可能会是对手，别想太多了。”
常志宏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两句，便不再多言，只是眼神示意林乔木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林乔木当即收拢心思，一边简单查看伤口，一边询问患者受伤经过：
“小伙子，你这伤口是怎么弄的？受伤多久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宋哲皱着眉头，苦着脸说：“大夫，我在工地干活的时候，被一块生锈的铁皮划伤了，摔倒在地，还沾了不少灰。”
“受伤到现在大概仨小时了，伤口疼得要命，还感觉麻麻的。”
林乔木一边听，一边轻轻按压伤口周围，观察患者的反应，然后说道：“常哥，患者是被生锈铁皮划伤，伤口不规则，有红肿，我初步怀疑是开放性外伤合并感染，同时还存在破伤风感染风险。”
常志宏微微点头：“嗯，说说你的鉴别诊断。”
林乔木果断回答：“开放性外伤，主要需鉴别是否同时合并骨折，或是重要的血管神经损伤。”
“骨折的话，会有局部畸形、异常活动、骨擦音或骨擦感这些表现。”
“血管神经损伤就表现为肢体血运异常、感觉消失啥的……这个患者目前都没有这些症状。”
“嗯，不错，再说说你的后续处理思路。”常志宏继续追问。
林乔木思考片刻，道：“首先，这个伤口要彻底清创，去除内部的异物和坏死组织，减少感染风险。”
“然后，尽快缝合，促进伤口愈合，因为患者是被生锈铁皮划伤，所以还要及时注射破伤风抗毒素，预防破伤风感染。”
“另外，最好还需要给予抗生素预防感染，比如头孢类广谱抗生素，后续要密切观察伤口情况，定期换药。”
“不错，小吴、小李，你们有什么补充的吗？”常志宏看向吴李二人。
吴明想了想，说：“我觉得在清创后，可以根据伤口情况放置引流条，防止伤口内积液积脓，影响愈合。”
李想也接着说：“对，而且还要跟患者交代清楚注意事项，比如伤口不能沾水，避免剧烈运动，按时来换药等等。”
常志宏满意地点点头：“你们说得都不错。”
他又顺势看向黄雨瑶，“小黄，你来说说，如果这个患者对头孢过敏，还可以选择哪些抗生素？”
黄雨瑶这次明显有了准备，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常哥，如果患者对头孢过敏，还可以选择大环内酯类抗生素，比如阿奇霉素、红霉素，或者喹诺酮类抗生素，但喹诺酮类18岁以下的患者一般不建议使用，这个患者刚满18，算是擦了个边儿，需要慎重。”
“回答得不错，终于有进步了。”常志宏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最后看向陈深。
然而这次却没有提问，而是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
“小陈，这个患者交给你来清创缝合，能不能完成任务？”
清创？
缝合？
陈深心中一惊。
这可是要真正上手操作的。
虽然只是最简单的一级小手术，但对他来说，也意义非凡。
两世为人，他这还是第一次真正要在病人身上进行这种操作，就像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突然被推到了前线，要直面沙场。
怎么办？
不会搞砸了吧？
他心中这般想着，嘴上却下意识地应道：“好的，没问题！”
“哦？挺有信心的嘛。”常志宏眉头一挑，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和挪揄，他既然敢开口，自然是有把握给陈深兜底的。
只是不需要他兜底，那才最好。
“一般一般。”陈深强笑一声，掩饰自己内心的些许紧张。
不管心中到底有几分把握，他总不能开始就露了怯。
患者是很敏感的。
想到接下来的任务，陈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并在心底快速默念。
“购买初阶清创缝合。”
忽然间，一串提示音响起。
【生物点数- 5】
【清创缝合熟练度+100】
【清创缝合：中级131/500】
“嗡——”
他只觉脑海忽然一震，仿佛有一股麻麻的电流穿过。
紧接着，一股莫名的意识瞬间涌入脑海。
无数有关于清创缝合的细节、技巧与经验，在他的意识中快速闪烁。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两下，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
直到这股奇异的感觉渐渐平息，他才惊讶地发现，那些曾经在书本上生涩难懂的知识，此刻竟活过来一般，清晰地烙印在他脑海中。
从伤口的精准评估、清创的细致手法，不同缝合针法的选择与运用，再到打结的力度与角度……
每一个环节他都熟稔异常。
而且还似乎还多了许多实战操作的经验，还有肌肉记忆。
甚至包括刚刚他看过的黄鹤操作，原本只觉心中钦佩，此时回想起来，却发现……对方的技术有些稚嫩。
说得再具体点……
他对“清创缝合”的掌握程度，已与那些工作了七八年的“高年资住院医生”，或是“低年资主治医师”相差无几了。
而且还是外科系专业的。
仿佛他已经在这个领域摸爬滚打了多年，成为了一名经验丰富的行家，得心应手。
…
“接下来，清创缝合的时候动作要尽量放慢一些。若处理困难，就及时停下，咱们一起看看。”
很快，常志宏沉稳的声音将陈深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当然了，他的潜台词其实是：
“如果搞不定就别乱来，病人的身体不是试验田，别出岔子。”
但当着病人面，他自然不会说得如此直白，便换了一种委婉说法。
陈深立即心领神会，稳重地回应道：“好的，常哥，我记下了。”
“那就开始吧，正好，我让小李给你当助手。”常志宏见陈深读懂了自己的潜台词，微微颔首。
但他仍有些不放心，将一副无菌手套放在了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随时可以搭把手。
其实仔细算来，宋哲是今天第二个需要清创缝合的患者。
而常志宏之所以没让林乔木这三人上手，实是因为他对这三人的操作水平十分了解。
马马虎虎，不算太差，但也没什么外科天赋。
来日方长，以后他们三人自然都会有再练手的机会。
而陈深不一样。
在常志宏看来，他刚来没多久，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到底是骡子是骏马，正好趁这个机会拉出来遛遛，看看有几分真本事。
按道理，新来的住院医，哪怕是在常志宏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最少也要两三个月后，才有机会上手作为主刀清创缝合。
而且是在他“放手不放眼”的前提之下。
但大赛在即，特事特办，他这是给陈深开了个绿灯。
至于黄雨瑶……
他用余光瞥了眼她那紧张得不行的小脸，心想：“算了，她还是做个花瓶，负责最后的包扎工作吧，那个简单的多，也不枉她爹托我关照。”
陈深不晓得此中细节。
他只是定了定神，再次在心中捋了一遍操作细节，随即径直走到宋哲身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轻快地说：
“你好，我是陈医生，接下来由我为你处理伤口，不用紧张哈。”
宋哲是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嘴角挂着两颗青春痘，有些青涩，也没什么复杂的想法。
他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大夫，我……我倒是不咋紧张，就是有点犯怵。您看看我这伤口，待会儿清创的时候是不是得给我打点麻药啊？”
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絮叨着：“我……等下我可不想像杀猪似的嗷嗷叫，那多丢人呐！”
“这诊室也不知隔音咋样……
要是真叫出声来，被门外的工友们听到，我这脸可往哪儿搁哟，以后在他们面前都抬不起头啦。”
说着，他心虚地瞄了瞄诊室的木门，见严丝合缝，稍稍松了口气。
陈深被宋哲这副少年做派的担忧逗乐了，他耐心解释道：“小兄弟，你这伤口不算特别深，局部麻醉就行，就跟被小蚂蚁轻轻咬一口似的，不会太疼的，放宽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
宋哲拍了拍胸口，夸张地说：“我这人最怕疼了。要是因为这点小伤被疼得晕过去，传出去…不得被工友们笑掉大牙，说我还不如姑娘……那我以后在工地可就没法混啦。”
常志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小伙子还挺幽默，不过这清创可不是小事，得认真对待，就像盖房子一样。小陈，你正好说说清创的细节。”
陈深点了点头，一边铺单消毒，一边不慌不忙地说：
“清创的时候，要严格遵循无菌原则，由外向内，仔细清理，不能遗漏任何死角。”
“对于那些坏死的组织，得用镊子、刀片，或者剪刀精准去除，动作轻柔，尽量减少对周围正常组织的损伤……”
“在清创的过程中，还需要用消毒液反复冲洗伤口，像双氧水、生理盐水……这些都得用上。”
陈深说的滔滔不绝，而宋哲在一旁听得也是咂舌不已。
“哎哟喂，这听着就复杂，那我这伤口可真是遭老罪咯。”他睁大了眼睛，感叹道。
“不过大夫，你们可得给我弄仔细咯，我这腿以后还得健步如飞，在工地大展身手，多挣钱孝敬爹娘呢。”
宋哲说的轻松，陈深听着却有些感慨。
他笑着回了句：“放心，我肯定尽力。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兄弟，你这心态倒是好，受伤了还这么乐观。”
“嗨，生活嘛，总得笑着面对。”宋哲挠挠头，憨笑道，“再说了，我也知道，我自己这点伤跟那些大病大灾比起来，根本不算啥。”
“对了，大夫，你们接着聊呗，我就当免费听课了，多学学知识，说不定以后我还能给别人讲讲呢，到时候我也能当一回专家。”
大家被宋哲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诊室里的紧张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而趁着说话的功夫，陈深也终于做好了清创缝合前的所有准备。
他看着宋哲，鼓励道：“小兄弟，准备好了哈，咱们马上开始。”
宋哲深吸一口气：“来吧，大夫，我不怕，我相信你们！”
“好。”
几人寒暄完毕。
陈深当即坐在了床尾，也即是患者的右侧腿部，正对着伤口。
他屁股底下是一张简单的小木凳，右手边是无菌操作台，铺着军绿色无菌铺单，上面摆满清创缝合所需的手术器械。
他的左手边是同样端坐着的李想，穿着整齐的手术衣，戴着无菌手套，准备接下来的辅助工作。
当然，也可能是主导工作。
而陈深对面站着的，则以常志宏为首的，伸头探脑四人组。
四个人，八只眼睛，一眨一眨地闪动，这让他多少有些紧张。
陈深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心情后，开始拾捡器械。
可一上手……
他就察觉到了异样。
他感觉到自己对无菌缝合包里的手术器械，仿佛有一种操作多年的熟悉感。
甚至，他能感觉到自己哪怕是闭着眼睛，随手一抓，都能大概判断出自己拿的是什么器械。
“这就是开挂的感觉么？”
他在心里啧啧称奇。
但很快压下杂念，开始了清创缝合的第一步——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