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武狐疑地看向陈深,又瞅瞅一脸严肃的常志宏,和正在缝针的黄鹤,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些医生是不是想赚他钱啊?
至于吗?
至于这么“算计”他吗?
他不过就是个普通打工人,平日里省吃俭用,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这点小伤,按过去的习惯,自己回家随便随便包扎也就过去了。
若不是流血不止,他本就是万万不会来医院受罪的。
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可这些心中质疑的话,在他舌尖上滚了滚,最终又还是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没敢说出口。
毕竟形势比人强。
眼下这情形,说他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一点不夸张。
他的左腿已经打了麻药,铺着单子,在黄鹤的“刀枪剑戟”伺候下,被虎视眈眈着。
哪里敢说个“不”字?
至于说黄鹤长得好不好看,缝针的手艺厉不厉害,他压根儿就没抱什么期望。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年纪稍长的中年大夫常志宏,就像个经验老到的老师,正拿他当教学素材。
而那个正一丝不苟给他缝合伤口的黄大夫,无疑是这场教学的主力军。
周围那些七嘴八舌问病史的小大夫,地位还要再次一点……
现在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这伤能赶紧治好,而且是一次性治好,别再让他来回折腾。
这燕京六院,他以后是打死也不想再来了。
“不打针,也不是不行。”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稳稳坐在板凳上,看黄鹤娴熟缝针的常志宏突然开口了。
“不过呢,罗先生,不打针,就意味你着要承担狂犬病感染的风险,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您可得想清楚了。”
说着,常志宏将手中的剪刀递给林乔木,示意他给黄鹤剪线,这才抬起头,看向陈深,问:“小陈,正好我考考你。狂犬病有什么特点?一旦发病,有哪些显著特征?”
常志宏这一问,显然是别有深意,有的放矢。
陈深瞬间心领神会。
他略作思忖,慎重答道:
“常哥,犬咬伤的患者,罹患狂犬病的风险可分为三级。”
“像现在这个患者的情况,正属于三级暴露,也是最容易发病的那一级。”
“三级暴露意味着病毒极有可能已经深入伤口,顺着神经末梢,向中枢神经系统侵袭,感染风险呈几何倍数增长……”
“而狂犬病一旦发病,病情进展极为迅猛,死亡率接近100%。”
“患者有可能在短短数天内,甚至数小时内,就迅速死亡!”
迅速死亡!?
其他内容罗汉武或许是只听了个大概,甚至还没有听懂。
但“死亡”这个词,他听得真真切切。
一时间,罗汉武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恐。
在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没什么医学科普的说法。
许多老百姓,厉害点的也就是知道“被狗咬了,就要去医院打针。”
至于说具体打什么针,为何要打针,大多还是稀里糊涂的。
“狂犬病”这个词儿,出现最多的场合,还是调侃或者骂人时。
至于狂犬病的详细特征,就更是罕为人知了。
罗汉武自然也不例外。
此刻他听闻这“狂犬病”竟有这么恐怖的风险,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脑门。
陈深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暗自好笑之余,继续正儿八经地补充:
“狂犬病在发病初期,病毒会在患者的伤口大量繁殖,伤口周围可能会出现难以名状的异常感觉。”
“如麻木、刺痛或瘙痒感等……仿佛有细小的虫子在皮下爬行、啃噬。”
“与此同时,患者还可能伴有类似感冒的低热、头痛、乏力等症状,让人误以为是小毛病,掉以轻心。”
“但这恰恰是噩梦的开始。”
陈深的讲述滔滔不绝……
而罗汉武闷闷听着。
恍惚间,他只觉得自己的伤口好似真的开始酥酥麻麻的……
那股麻意好似顺着神经末梢,迅速蔓延至全身,就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肤下扎来扎去。
他刚才还有些精神的四肢,此刻也像被抽走了筋骨,有些瘫软。
他更害怕了。
但陈深却没有丝毫停顿下来的意思,他继续说道:
“随着狂犬病的病情发展,患者会进入兴奋期,陷入异常的恐惧与躁动之中,对水、风、光、声等细微刺激都极为敏感,就像惊弓之鸟。”
“与此同时,他们的口水也会不受控制地流淌,行为举止也会变得怪异癫狂,甚至出现攻击他人或自残的极端行为,完全失去理智控制。”
罗汉武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只觉口中干涩无比,仿佛要冒烟一般。
但好在,他的口水并没有不受控制地“哗啦啦”流……
“我应该还有救吧?”
他心里惴惴地想着。
陈深接着补充:“而狂犬病患者到了麻痹期,看似安静,实则四肢已经逐渐失去知觉,出现瘫痪症状。”
“他们呼吸和循环系统会开始逐渐衰竭……”
“最终,患者大多都会因为呼吸和循环的衰竭,而不幸离世……”
“所以,及时接种疫苗和免疫球蛋白,是预防狂犬病最有效、也是唯一的办法。”
“打针,我打针!”
“医生,我听你们的!”
“我都听你们的……”
话说到这儿,罗汉武终于按捺不住,他抓住陈深手臂,半是害怕半是委屈地说:“医生,你别说了,我听,我都听你们的……!”
他辨不出陈深这话里的真假。
但以他简单的逻辑判断,这“一老六小”七个大夫,总不至于为了逼迫他打针,合起来演唱这么个双簧吧?
如果是,他也只能认了。
保命要紧!
陈深看着罗汉武这副过分担忧的模样,心中一定,语气稍缓,又转而安慰道:“当然了,狂犬病也是小概率事件,而且处理得当,一般都不会有大问题,你不用过于担心。”
罗汉武面上苦色稍减,但仍是抓住陈深手臂,紧张地说:“医生,您说该怎么做,我都听你们的……”
…
事实上,医学谈话大多如此。
医生在病情沟通的过程中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罕有病人能够在这种情况,明确拒绝。
当然了,绝大多数医生也是出于良心,本着为患者好的出发点,引导患者同意进行正确的治疗。
至于说没有良心的医生会怎么办?那就另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