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广寒

广寒宫前，彩雾缭绕。

玉兔轻盈落地，寒气直冲脑门。

平日仙乐飘渺，此刻却死寂诡异。

熟悉的庭院，此刻空无一人，连平日里跳跃玩耍的仙鹤都杳无踪迹。

犹豫片刻，她还是迈入宫殿。

殿内站满了嫦娥仙子，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大的小的。

而她的主人霓裳仙子，跪倒在大殿中央。

仙子簇拥中，一位冷清女子头戴弯月冠冕。

身着银灰长袍，袍间以月纹、星象为饰，从腰间开叉，皎洁如月色的长腿若隐若现。

此时她正盯着玉兔，不怒自威。

“太……太阴星君。”

玉兔跪倒，额头紧贴在地，浑身发抖。

太阴星君执掌广寒多年，管理数十嫦娥仙子，是名副其实的广寒之主。

难道下凡寻桃的事被太阴星君知道了？

“今日我去瑶池与娘娘吃茶，听闻娘娘在陛下的菌子上发现了一撮兔毛。”

太阴星君冷哼一声，吓得玉兔一身冷汗。

“菌子乃陛下餐前至宝，不食菌则茶饭不思。何人胆大包天，竟敢将不洁之手伸向陛下的仙珍？”

玉兔心惊，广寒宫中尚未完全化人的，便只有她一位。

太阴星君这是怀疑自己了。

只是她近来苦恼寻桃之事，并未负责膳食坊事务，都是霓裳仙子在打理。

前些日子霓裳仙子在膳食坊私会，也曾化身半人半兔。

说是郎君喜欢……

玉兔向霓裳仙子投去求助的目光。

仙子快帮我解释。

却见仙子以额抵地，沉默不语。

玉兔的心沉了一半。

“太阴星君明鉴！”就在玉兔即将开口辩驳之际，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殿内的死寂。

霓裳仙子猛地抬起头，那双平时温婉的眼眸此刻布满冷酷，抢先一步，声色俱厉地指责：

“就是这只贪吃的孽畜，胆大包天！上次她偷吃菌子，弟子已严加训斥。

谁知她不知悔改，这次竟然将魔爪伸向陛下的菌子！

更甚者，还偷偷下凡，罪加一等，罪无可赦！”

玉兔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看向那个她一直信赖的主人。

霓裳仙子冰冷的目光扫来，玉兔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本仙子明年有望晋升，绝不能留下污点。只能由你替本仙子受罪了，日后再补偿与你。’

霓裳仙子垂下眼帘，心中默念着。

那所谓的“愧疚”像一片薄冰，瞬间融化在对前程的渴望中。

玉兔目眦欲裂，她要将这副嘴脸刻进脑海。

他日必报！

“我……”玉兔口型刚动，便觉周身法力被一股无形之力瞬间抽离，喉咙似被铅块堵住，声音戛然而止。

她惊恐地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太阴星君手中月光宝镜的辉映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变形！

洁白的兔毛根根倒竖，继而软化、收缩，皮肤变得粉白，指尖融化，腿部并拢。

整个身体如被揉捏的面团，渐渐失去人形。

化作一朵通体粉白的圆润蘑菇！

太阴星君收回月光宝镜，眼底波澜不惊，声音冷漠如霜：

“将她打落凡间好好反省，若能侥幸重回月宫，再归原职。”

我是无辜的！

是霓裳仙子！

是她在膳食坊私会时留下的兔毛！

玉兔在心里声嘶力竭地狂吼，可被封印了法力和声音的她，连一丝颤抖都无法传达。

她被两个上前的仙子提起，走到广寒桥外，毫不留情地扔下了凡间。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静默。

太阴星君挥了挥手，众仙子如蒙大赦，纷纷退下。

殿内只剩下匍匐在地的霓裳仙子。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静默。

太阴星君那双清冷的眸子，意味深长地落在霓裳仙子身上：

“此事，我替你挡下。但你可知，‘陛下’的菌子，牵连甚广？”

她的声音依旧冷清。

这兔毛，差点让她与陛下一齐吃菌之事被发现。

此事还得善后干净。

她挥袖离开，只留下一句：

“既然你为了晋升，愿付出代价，那便替我办一件事。此事，只有你能办到。”

霓裳仙子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将头埋得更深。

这所谓的“代价”，远比她想象的要沉重。

……

花果山下桃林。

尘土散去，宋荣看清天外来物。

品种是白玉菇，约十五厘米高，通体白玉色，菇帽圆润。

奇特的是，菇帽下竟生着活灵活现的兔脸，菌柄下方并非根系，而是两条酷似兔腿的菌足。

身后翘着一撮毛茸茸小蘑菇，如同兔子的短尾。

宋荣好奇打量，这兔脸蘑菇周身仙气缭绕，皎洁如月色，绝非凡品。

难道是天庭仙品珍馐掉落凡间成精？

宋荣未曾见过其他植物精怪，对这从天而降的蘑菇，生出本能的探究欲。

这时，兔脸蘑菇晃晃脑袋，似是看清周围环境。

这不是自己白天摘桃的地方吗？

兔眼圆睁，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同样是蘑菇的宋荣。

“是你这劣等野蘑菇！”

玉兔尖细的嗓音炸开，伞盖因怒火染上一层薄红。

全然没注意落下凡间后，又能说话了。

她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白天那朵又粗又丑的菌子吗？

它竟然是有灵智的！还敢装死骗本仙子！

想到自己还将它塞进胸衣，只觉仙格受辱，奇耻大辱！

宋荣一头雾水。

不等宋荣回应，那兔子白玉菇已经暴怒冲来。

它脚下兔腿菌足在地面一蹬，速度快得出奇。

“啊啊啊！你这下流菌子！竟敢亵渎月宫仙体！我要把你晒成蘑菇干！”

玉兔嘴里骂骂咧咧，菌丝长腿带着残影就踹了过来，兔腿菌足左右开弓，专往宋荣的菌盖和菌褶上招呼

宋荣抱头菇窜，左闪右躲，连忙解释：“仙子息怒！定是误会！”

“呸！杂鱼菌子也配狡辩？！吃本仙子一腿！”

玉兔攻势愈发刁钻，甚至想用菌丝去扯宋荣的伞盖。

宋荣被打出了真火。

没办法讲道理，只能让她‘冷静’一下了。

他心念一动，脚下迅速生出几株香菇，菇帽圆厚，试图绊倒对方。

“哼！雕虫小技！”

兔脸白玉菇身形灵活，轻轻一跃便躲过。

宋荣眼神一凝，这仙家蘑菇果然不凡。

他不再留手，心神沉入大地，脚下菌丝迅速向四周扩散。

地面上，数株薄皮纤孔菌雨后春笋般迅速钻出，见风就长。

菇帽迅速延展开来，层层叠叠，如同数张巨大的网，兜头盖脸地罩向兔脸白玉菇。

“就凭这些破网？！看本仙子…哎哟？！”

玉兔左冲右突，但哪里快得过被宋荣催化过的菌子生长速度。

转眼间，她便被裹成一个结结实实的蘑菇粽子，只露出一张气急败坏、伞盖因憋屈而涨得通红的兔脸。

“放、放开我！你这卑鄙无耻的坏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