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死战不退

远处的号角声愈发清晰，带着秦军特有的苍劲与急促，如同闷雷滚过山巒。高地上残存的血鹰营士兵们，眼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重新燃亮。

是主力！是王帅的援军！有人嘶哑地喊道，声音里混杂着疲惫与狂喜。

然而，赵爽的心却沉得更快。他死死盯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那里隐约有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传来，但距离尚远，且似乎……被什么东西拖住了脚步。

斥候！赵爽吼道。

一名渾身浴血的斥候踉蹌奔來：主將！秦軍主力……主力在山谷口遭遇趙軍阻擊！正、正在激戰！

果然！赵爽心中一紧。李牧，好一个李牧！他算准了秦军援军的路线，提前布置了阻击部队。这号角声，既是援军的信号，也是他们陷入苦战的证明！

更可怕的是，这清晰的号角声，对山下的赵军而言，无疑也是一道催命符。

咚！咚！咚！

山下，赵军的战鼓声突然变得急促而狂暴，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苍凉的号角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味。漫山遍野的赵军，如同被驱赶的兽群，发起了最疯狂、最不计代价的冲锋。

李牧要毕其功于一役了！赵爽瞬间明白过来，他要在援军赶到前，彻底拔掉我们这颗钉子！

守住！都给我守住！赵爽挥剑怒吼，声音因力竭而沙哑，却依旧穿透了战场的喧嚣，援军就在后面！再坚持一刻！

话虽如此，但他比谁都清楚，这一刻，或许比之前的整整一天都要漫长。

赵军的攻势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拍打着高地这座摇摇欲坠的孤岛。箭矢几乎已经告罄，滚木擂石早已用光，血鹰营的士兵们只能凭藉残破的工事和手中的刀剑，与数倍于己的敌人进行最原始的搏杀。

防线被一次次撕开，又一次次被悍不畏死的士兵用血肉堵上。每一名血鹰营士兵都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

噗嗤！张虎怒吼着将环首刀捅进一名赵军的胸膛，但同时，另一把长戈划破了他的后背，带出一道深长的血口。他踉蹌一步，险些栽倒，却被身旁的杨虎一把扶住。

虎子，撐住！楊虎自己也瘸着一条腿，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凶狠。

就在这时，一股与众不同的赵军突然从侧翼杀了进来。他们身披精良的黑色铁甲，手持锋利的长剑或戈矛，配合默契，行动迅捷，眼神冷酷，显然是赵军中的精锐，甚至可能是李牧的亲卫队！

这支队伍的目标极其明确——直扑高地中央，赵爽所在的位置！

保护主将！杨虎目眥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潮水般的敌人死死缠住。

来得好！赵爽不惊反喜，眼中迸发出駭人的凶光。擒贼先擒王，对方想斩首，他又何尝不想杀穿敌阵？他深吸一口气，仅存的气力被压榨出来，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主动迎了上去。

身边仅存的十几名亲卫紧随其后，组成一个小小的锋矢阵，义无反顾地撞向那股黑色的铁流。

殺！

短兵相接，金铁交鸣声密集如雨。赵爽如同猛虎下山，长剑翻飞，每一剑都快、準、狠，直取要害。他身经百战，又融合了现代格斗的技巧，即使体力消耗巨大，身上大小伤口十几处，此刻爆发出来的战力依旧惊人。

一名赵军裨将挥舞着长戈，势大力沉地劈向赵爽头顶。赵爽侧身避过，手腕一翻，长剑如同毒蛇般刺出，穿透了对方铠甲的缝隙，直没至柄。

但他身边的亲卫却在迅速减少。这些赵军精锐悍不畏死，攻击刁钻狠辣，往往以命换伤。

主将小心！一名年轻的亲卫嘶吼着，猛地扑到赵爽身前。

噗！噗！

两支长矛同时贯穿了他的胸膛，矛尖甚至从他后背透出，鲜血溅了赵爽满脸。

小六！赵爽目眥欲裂，一剑横掃，逼退周围的敌人，但那年轻亲卫的身体已经软软倒下，眼睛还圆睁着，望着他的方向。

不止一个！

转瞬之间，又有两名亲卫为了替他挡住致命的攻击，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用自己的身体，为赵爽换取了一线生机。

啊——！赵爽仰天怒吼，声音悲愴而狂怒。胸中的悲愤与杀意交织，让他几乎疯狂。他不再有任何保留，体内的潜力被彻底激发，剑招变得大开大阖，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决绝。

他盯上了那支赵军精锐的领队，一个身材魁梧、手持双戟的将领。

死來！赵爽如同一道血色闪电，无视了刺向自己肋下的一枪，硬扛着剧痛，长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劈对方。

那趙将显然没料到赵爽如此悍勇，仓促间举起双戟格挡。

噹！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爆鸣声响起。火星四溅。

赵将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传来，双臂剧震，虎口迸裂，双戟几乎脱手。他惊骇地看着赵爽，那眼神，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

赵爽得势不饶人，左肩硬接了另一名赵兵砍来的一刀，鲜血喷湧而出，但他不管不顾，借着反震之力，身体猛然前倾，长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闪电般划过赵将的脖颈。

一颗大好头顱冲天而起，腔子里的血喷出数尺之高。

斩杀敌酋，赵爽身形一晃，剧烈的疼痛和脱力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拄着剑，大口喘息，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周围的赵军精锐见主将被杀，攻势为之一顿，露出了瞬间的慌乱。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间隙，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弩箭，如同潜伏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破空而至。

噗！

沉闷的入肉声响起。

赵爽只觉得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低头看去，一支黑色的弩箭深深地插在他的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

力气如同潮水般褪去，眼前景物开始旋转，耳边的喊杀声也变得遥远模糊。他想抬起剑，却发现手臂重如千钧。

主……將……他听到杨虎和张虎撕心裂肺的吼声，看到他们疯了一般冲开敌人，向自己奔来。

意識，如同坠入深渊，迅速沉沦。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似乎听到了更近、更清晰的秦军号角声，以及……山下赵军开始溃退的喧嚣。

守……守住了……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楊虎和张虎一左一右架起昏迷的赵爽，拼死杀开一条血路，将他拖向后方相对安全的地方。

几乎同时，山谷口的阻碍终于被突破，大批秦军援军如同潮水般涌上高地。他们看到的是如同炼狱般的场景：遍地尸骸，残破的营寨，以及为数不多、浑身浴血、几乎站立不稳的血鹰营残兵。

援军的到来，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仍在负隅顽抗的赵军彻底崩溃，开始向山下溃逃。秦军援军没有过多追击，他们的任务是守住高地，并接应血鹰营。

高地，终究是守住了。

但付出的代价，却是触目惊心。血鹰营一千精锐，此刻还能站着的，不足两百人，且人人带伤，几乎被打残。

而他们的主将，那个创造了奇迹、硬生生在高地顶住李牧疯狂反扑的赵爽，此刻却静静地躺在临时搭建的担架上，胸口插着那支致命的弩箭，脸色惨白如金纸，气息微弱，生死未卜。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这片血染的高地上，映照着残破的旗帜和劫后余生的士兵们茫然的脸庞。胜利的喜悦被浓重的阴霾所笼罩。

他们的将主，还能活下来吗？这一次重创，又会给他和这支浴火重生的部队，带来怎样的改变？没有人知道答案。風中，只剩下伤兵痛苦的呻吟和猎猎作响的秦军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