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血肉磨坊孤狼啸,一线生机号角遥

“殺——!”

山崩了。

地裂了。

趙軍的旗子紅得像血,從四面八方淹了過來。

赵爽的手死死攥着劍,冰冷的劍柄硌着掌心,心头那股火才没烧出来。

“頂住!滾木!擂石!给老子砸!”队长的嗓子喊得像破锣,风一吹就散。

第一波趙軍已经糊到了胸牆脸上,歪歪扭扭的梯子“哐哐”就搭了上来。

“咔嚓!”

一個血鷹營的兄弟一刀劈斷了梯子。

“啊——!”爬梯子的趙兵像个破麻袋一样滚了下去。

可更多的人踩着自己人的尸体,眼睛红得像兔子,又扑了上来。

“弓弩手!自己找肉打!”赵爽的声音里没一点儿人气儿。

“咻!咻!”

零零星星的箭射出去,每一根都像是从自家娃嘴里抠出来的口粮。

趙軍的箭卻像不要錢的蝗蟲,噗噗噗地往人身上扎。

血鷹营的弟兄们一声不吭就倒下去一片。

“殺!”

一个趙將吼着跳上了墙头,手裡的大刀掄得呼呼生风。

赵爽不退,反而往前一蹿。

“噹!”

剑鋒未到,却先碰上了刀。

火星子乱冒。

那趙將虎口一麻,像被蝎子蛰了。

赵爽手腕一转,剑尖已经喂到了他腰眼。

“噗嗤!”

一小股血花溅了出来。

“破了!他们冲进来了!”有士兵尖叫。

墙头那点窄地方,长矛捅过去,刀劈下来,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每一眨眼,都有人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虎子!”杨虎眼珠子都红了,整个人撞过去,替张虎挡了一刀。

“呲啦!”

他自个儿的胳膊被拉了个大口子,深得能看见白骨。

血“呼”一下就喷出来,把他那身破烂盔甲浇了个透。

杨虎牙咬得“咯咯”響,左手从地上摸了半截断刀,继续往前捅。

张虎肩头也是一片血肉模糊,他像头受了伤的疯熊,嗷嗷叫着往人堆里扎,手里的小刀片子乱舞。

赵爽像个刚从血池子里捞出来的修罗。

他一声不吭,只管劈。

他的剑没有花巧,就是劈、刺、撩。

每一剑出去,就有个趙兵瞪着眼倒下去。

血霧濃得嗆人,腳底下又黏又滑,踩著的也不知道是肉還是泥。

他杀了多少人?

记不清了。

只知道不能停。

停下来,后头那点弟兄就全完了。

血鷹营的圈子越缩越小,弟兄们几乎是背靠着背。

那些新来的娃娃兵,脸上的嫩劲儿早被吓没了,只剩下麻木。

一个顶多十六的小子,胸口被捅了个透明窟窿。

他咽气前,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抱住了一个赵兵的小腿。

旁边一个老兵看得眼角直抽搐,低声骂了句:“狗日的!”

“主將……頂……頂不住了……”一個隊正渾身是血,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赵爽一腳踹飛面前一個趙兵,眼珠子飛快地掃了一圈。

活着的,不到三百。

个个挂彩。

喘氣都像拉風箱。

腳底下,屍體堆成了小山,紅的白的,分不清誰是誰。

这高地,他娘的真成了个絞肉的磨盘。

可趙軍的攻勢,就像漲潮的海水,一波接一波,沒個完。

李牧手底下的人,那股不要命的劲儿,看得人心里发寒。

一撥人倒下去,後頭的人眼皮都不眨一下,就麻木地填了上來。

“藥……没药了……”医兵带着哭腔,一屁股瘫在伤兵堆边上,手抖得像筛糠。

伤兵营里,哼哼唧唧的声音越来越小。

死一样的绝望,像条冰冷的蛇,缠住了每个还喘气的人的心。

赵爽也覺得頭暈,血流得太多,人也累到了底。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劲儿,正一点点地被抽走,就像高地上那些快灭的火堆。

“主將,咱們……咱们冲出去吧!”杨虎的右胳膊软塌塌地垂着,左手捏着半截断刀,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冲出去?

赵爽的眼神飘向山下。

黑壓壓一片,全是趙軍的旗,趙軍的營帳。

怎么冲?

拿这不到三百的残兵,去撞人家几万大军的铁板?

“啊!”张虎被好几个趙兵同时招呼,大腿上“噗嗤”挨了一刀,人一晃,“咚”一下单膝跪了下去。

可他手里的短刀还在乱挥,想把人逼开。

赵爽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

“唰唰唰!”

剑光乱闪。

围着张虎的几个赵兵,惨叫都没叫全乎就倒了。

他一把薅起张虎:“还撑得住不?”

“死……死不了!张虎“哇”一口喷出团血块,里头还带着些烂肉。

就在这时!

满天满地的喊杀声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号角。

嗚——嗚——

那号角声,闷闷的,沉沉的,跟趙軍那种又尖又急的完全不一样。

倒像是……倒像是秦軍的調子!

疯了一样进攻的趙軍,攻势竟然慢了一拍。

山顶上,那些还在傻乎乎掄刀子的血鷹营弟兄,也都跟被点了穴似的,僵住了。

一个个竖着耳朵,脸上全是懵。

一个士兵嘴巴半张,傻愣愣地嘀咕:“援……援軍?”

赵爽猛地抬头,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

是老天爺開眼了,還是李牧那老小子又在耍什麼花樣?

他下意识地又握紧了手里那把快卷了刃的破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