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九桅暗影

蒸汽的尖啸声几乎刺穿耳膜。

宋墨拽着林白露冲上铁梯,身后炽热的白色气浪如巨兽般紧咬不放。舱门在背后轰然闭合的瞬间,一道蒸汽流擦过宋墨的袖口,布料顿时焦黑卷曲。

甲板上,混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交织。工部吏员们正用湿麻布堵住各处管道的缝隙,而赵铁弦站在舵轮旁,脸色阴沉地盯着一份图纸。

“底舱管道破裂!”宋墨厉声道,“立刻停炉降压!”

赵铁弦头也不抬:“不行。”

“你想让整艘船炸上天?”

“这艘船的蒸汽系统是特制的。”赵铁弦终于抬眼,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停炉的瞬间,备用锅炉就会启动——而那个锅炉的燃料舱里,堆满了克虏伯钢管。”

林白露倒吸一口冷气:“钢管遇高温会——”

“——会像鞭炮一样炸开。”宋墨接过话,目光扫向赵铁弦手中的图纸,“你早知道会出事。”

赵铁弦不答,只是将图纸翻转过来。

那是一张泛黄的《明州蒸汽楼船图》,边缘有焦痕,右下角印着火铳匠人行会的七钱银徽记。图上精细标注的九桅战船结构与“洪武号“如出一辙,唯独底舱部分被红墨水改写过——原本的燃煤区被画上了一个巨大的“ד,旁边小字标注:“闽铁易爆,改用克虏伯钢”。

“这不是原图。”林白露突然伸手点向图纸背面,“你们看。”

透光之下,纸张背面隐约显现出另一幅草图:管退式炮膛的结构图,炮尾处精密排列的齿轮组与谷教授实验室里那台杀人机器极为相似。

“天启元年,匠人行会秘密研发的后膛炮。”赵铁弦的声音忽然低沉,“本该改变鄱阳湖之战的结局,却被陈太祖亲手封存。”他指向图纸角落的一行小字,“因为这条禁令。”

宋墨眯起眼睛,辨认出那行褪色的朱批:

“凡匠造火器,含银逾七钱者,以谋逆论。”

甲板突然剧烈倾斜。

“左舷漏水!”有人大喊。

宋墨抓住栏杆稳住身形,余光瞥见一道身影闪过船舷——是那个留洋学生齐西洋,他正鬼鬼祟祟地摸向救生艇,怀里鼓鼓囊囊地揣着什么。

“站住!”

齐西洋浑身一颤,怀里的东西哗啦散落一地:镀银的铜元、德文写的凝汽器图纸,还有……半块印着“工部监制”的防火砖。

宋墨拾起防火砖,砖体侧面刻着一串数字:1620。

“张九斤工具箱里的东西。”齐西洋脸色惨白,“我、我只是想看看为什么老火夫临死都抓着它……”

“1620年。”林白露轻声道,“《铁甲船宪章》颁布的年份。”

一声刺耳的金属变形声从船底传来,紧接着整艘船开始缓慢下沉。赵铁弦终于变了脸色:“底舱的克虏伯钢管被蒸汽烤红了!”

宋墨猛地转向林白露:“你笔记本上那个双联减压阀,现在能装吗?”

林白露咬了咬唇:“能,但需要……”她的目光落在齐西洋那堆德文图纸上,“需要他偷学的凝汽器技术。”

齐西洋突然扑向栏杆:“我才不要跟你们一起死!”

宋墨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想活命就干活。底舱现在多少度?”

“至、至少三百度……”齐西洋哆嗦着指向自己设计的温度计,“但减压阀的合金熔点才二百七!”

“用这个。”宋墨从怀中掏出谷教授那枚生铁令牌,“陈朝匠人的铸铁,耐高温。”

林白露已经撕开裙摆缠住手掌:“我去改装泄压阀。”她抓起齐西洋的图纸,又突然回头,“宋大人,您呢?”

宋墨看向逐渐倾斜的桅杆,九道桅影在夕阳下如同插在船背上的巨剑。“我去找这艘船真正的设计图。”他纵身跃向通往上舱的绳梯,“既然有人按1620年的图纸改了这艘船——就一定有原稿藏在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