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亭退后半步:“聪明人下棋,要先摆好诱饵。”
他望向站在外面的沈断,“去查太医署三个月内的药单,尤其是迦南香的流向。”
沈断领命退下,青黛与紫鹃则开始收拾云曈的医箱,前者低声道:
“夫人,奴婢陪您去太医署,也好盯着药材……”
云曈望着她们忙碌的身影,忽然伸手按住两人手背:“不必担忧,我自有计较。”
她转身时,狐裘上的银毛拂过萧砚亭指尖,“不过是盘棋,咱们走着瞧。”
青黛替云曈系紧披风,紫鹃将医箱抱在胸前,三人刚准备踏步离去,却见一位宫女匆匆赶来。
那宫女鬓边的绢花被风吹得歪斜,气喘吁吁福了一礼:
“晏王妃留步!我家娘娘有请,说是……说是想与王妃聊聊昨夜宫宴的事。”
云曈与萧砚亭对视一眼,眼中泛起微光。
昨夜宫宴上,贵妃抢了她设计的菜品风头,此刻相邀,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砚亭抬手拦住欲开口的沈断,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既然贵妃相邀,本王护送王妃走一趟。”
他说罢,蟒袍带起一阵风,率先往殿外走去。
行至明悦宫,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
宫女掀开湘妃竹帘,暖香裹挟着胭脂味扑面而来。
贵妃斜倚在软榻上,鎏金护甲轻叩红木小几,见云曈进来,立刻起身相迎:
“王妃妹妹可算来了,昨夜宫宴多亏有你,才让本宫这张脸没丢尽。”
她拉着云曈的手,指尖的温度却冷得惊人。
云曈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笑道:
“贵妃娘娘说笑了,那些精巧菜名,可都是姐姐的心血。”
她话音未落,便瞥见案上摊开的《御膳谱》,正是她前日交给御膳房的手稿,边角处还留着她修改的朱批。
贵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却很快掩住:
“王妃莫要谦虚。”
她示意宫女上茶,碧色茶汤中漂浮着几片玫瑰花瓣,“本宫今日请你来,是想讨教些治毒的法子。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本宫的胭脂里竟被人掺了东西,用了之后脸上起了红疹……”
云曈端起茶盏轻抿,舌尖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
她放下茶盏,目光扫过贵妃刻意用胭脂遮掩的下颌:
“不知贵妃娘娘的胭脂,可是太医署调配的?”
贵妃手中的茶盏微微晃动,溅出几滴茶汤:“正是。王妃怎么知道……”
“巧了。”
云曈轻笑,目光映着贵妃骤然紧绷的脸,“陛下刚下旨,命我去太医署协理事务,说不定能帮姐姐找出真凶。”
她起身时,狐裘扫过贵妃的裙摆,“不过在此之前,贵妃不妨仔细查查,身边是否有……心怀不轨之人。”
殿内死寂如夜,唯有贵妃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她死死攥着裙摆,绣着并蒂莲的绸缎被指甲勾出丝线:“王妃这话……莫不是在怀疑本宫身边的人?”
云曈并未急着回答,反而抬手抚过茶盏:
“姐姐还记得宫宴上的‘星坠银河浪’吗?那道菜里用的夜光贝,本该在琉璃盏中静置三日才会发光。”
她突然把茶盏一推,温热的茶水随着倒杯的方向流去,“可前日御膳房的记录显示,有人提前取走了夜光贝,那人,会不会也动过贵妃的胭脂?”
贵妃脸色苍白,望着云曈真诚的目光,扯出一抹僵硬的笑:“王妃果然心思缜密。既如此,本宫就静候妹妹的调查结果了。”
云曈福了一礼,却未即刻转身:“对了,贵妃若想起什么线索,可随时派人告知。”
她瞥向案头那本《御膳谱》,唇角微扬,“毕竟,有些心血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可就不好了。”
说罢,她在贵妃复杂的目光中缓步离去,狐裘上的银毛扫过门槛,惊起一阵细小的尘埃。
明悦殿外,萧砚亭倚着雕花栏杆,见云曈出来,他挑眉:“聊得如何?”
云曈将袖中沾着药末的帕子递给青黛,低声道:“贵妃胭脂里掺的,是曼陀罗花粉。”
她望向漫天飞雪,眼中泛起冷光,“而这曼陀罗,我前些日子在太医署的药柜里见过。”
沈断握紧腰间佩刀:“要不要属下……”
“不必。”
萧砚亭打断他,目光扫过明悦殿紧闭的宫门,“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说罢,伸手替云曈拢了拢披风,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腰间的铜哨,“走,太医署还等着我们去协理呢。”
话音未落,明悦殿深处的明悦殿突然爆发出刺耳尖叫,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
“娘娘饶命!奴婢真的不知情啊!”
宫女哭嚎声混着鞭挞皮肉的闷响穿透雕花门窗。
萧砚亭眸光微凛,云曈映着殿内晃动的烛影,耳尖捕捉到断断续续的求饶:
“是……是杨大人让奴婢……”
青黛下意识挡在云曈身前,紫鹃握紧医箱的手青筋暴起。
云曈抬手止住众人动作,狐裘扫过积雪,径直走回明悦殿。
朱红雕花门半掩着,贵妃手持金丝软鞭的身影在纱帐后若隐若现,方才传话的宫女蜷缩在地,鬓发散乱,裙裾上血迹斑斑。
“贵妃娘娘这是何苦?”
云曈掀开纱帐,目光扫过宫女颈间未愈的红疹,与贵妃描述的症状如出一辙。
贵妃猛地转身,鎏金护甲映着烛火,眼底翻涌的杀意尚未褪去,声线却柔和了起来:
“妹妹不是要查真凶?本宫这就替你问个清楚!”
软鞭裹挟着风声再次挥下,云曈猛然欺身上前,素手攥住贵妃的手腕。
贵妃只觉脉搏处传来一阵剧痛,软鞭“当啷”坠地。
贵妃错愕抬眼,见云曈已俯身扣住宫女脉搏:
“曼陀罗花粉入体三日,脉象会呈现雀啄状。贵妃若不信,大可亲自查验。”
她指尖微动,暗将一枚药丸塞入宫女口中。
萧砚亭倚在门框轻笑,蟒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
“贵妃娘娘的雷霆手段,倒是与杨丞相昨日的决断相得益彰。”
他话音落下,殿内空气瞬间凝固,贵妃的脸色由红转白,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云曈起身时,目光扫过贵妃身后案几上的胭脂盒,盒角沾着些许淡紫色粉末。
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福了一礼:
“既贵妃已问出些眉目,妹妹就不多打扰了。只是这刑罚之事,还望姐姐三思,莫要伤了无辜。”
说罢,她转身带着几人离去,狐裘上的银毛在风雪中轻轻晃动。
萧砚亭意味深长地看了贵妃一眼,随后跟了上去。
明悦殿的风铃在寒风中叮咚作响,殿内只留下贵妃怔在原地,望着满地狼藉,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