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曈略感意外地看向皇后,当将军吐出一口黑血,缓缓转醒时,贵妃激动地起身,珠翠相撞声中泪水夺眶而出:“太好了!”
皇上揉着太阳穴,眉头紧皱,沉声道:“晏王妃救驾有功,不过春闱庆功宴连出两桩毒案,即便施救及时,也是验膳不力!晏王妃与贵妃监管失职,罚俸半年!”
殿内死寂,云曈指尖还沾着解毒药粉,望着皇上阴沉的脸色,忽听得身后传来细碎议论:
“往年庆功宴从未出过差错,偏偏今年……”
“药商之女终究上不得台面,查验了又如何?”
文臣们交头接耳,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的裙摆。
皇后端坐在凤座上,鎏金护甲轻叩扶手,声音如珠落玉盘:
“陛下息怒。御膳房本就该严查,只是晏王妃两次都能及时辨毒……”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倒叫人想起市井传闻,重瞳者能通鬼神,莫不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
丞相杨偌抚须冷笑:“臣附议。若仅凭银针就能断定毒源,岂不是将太医院、御膳房的差事都视作儿戏?”
他身后数位官员纷纷点头。
萧砚亭上前半步,蟒袍带起一阵劲风:
“皇后娘娘这话,是质疑娘娘自己钦点的验膳之人?若不是夫人当机立断,此刻殿中怕是已添几条亡魂!”
“王爷护妻心切,本宫理解。”
皇后轻笑,转头望向皇帝,“只是事关宫闱安全,还请陛下三思。”
皇帝揉着太阳穴挥手:“此事到此为止。御膳房即刻彻查,若再生事端……”
他目光扫过众人,眼睛在烛光下泛着冷芒,“所有人都别想置身事外!”
宫宴继续,却再无欢声笑语。
云曈退回席位时,听见邻座官员压低声音:“她若真有本事,为何不提前察觉?分明是想借机立威……”
云曈回到席位时,萧砚亭递来一杯温茶,指尖擦过她冰凉的手背:“下次别硬扛。”
她望着杯中沉浮的枸杞,轻笑出声:“不硬扛,怎么撕开某些人的假面?”
远处,杨偌的酒杯重重砸在案上,酒水溅湿了他绣着银蟒的袖口。
而皇后盯着云曈发间晃动的东珠,唇角勾起一抹笑。
宫宴继续,太监展开云曈事先撰写的菜名牌时,尖利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第一品——‘雪霁昆仑顶’!”
满殿寂静,文臣们交头接耳,武将们皱眉抚须,连皇帝都微微前倾,望着盖着素纱的食盒。
贵妃适时起身,珠翠晃动间露出温婉浅笑:“诸位有所不知,此菜乃臣妾苦思数日所创。取天山雪莲配东海瑶柱,用冰蚕丝慢煨七日,开盖时仿若雪后昆仑……”
她亲手掀开纱盖,白雾升腾间,晶莹剔透的玉盅中,雪白的羹汤浮着点点金箔,恰似雪峰映日。
“妙哉!”
杨偌率先抚掌,“贵妃娘娘匠心独运,这道菜既应了春闱登科的高洁,又暗合陛下治世如日中天!”
其他官人纷纷附和,赞叹声浪里,皇后轻抿茶盏,目光在贵妃与云曈之间流转。
太监接着宣读:
“第二品——‘星坠银河浪’!”
贵妃莲步轻移,指尖点向青玉盘:“这是用海南夜光贝与塞外驼峰肉,以三十六道秘法制得。诸位请看——”
她执起银匙搅动汤汁,幽蓝光芒随动作流转,仿若银河坠入玉盏。
“晏王妃可曾见过这般巧思?”
御史台某位官员突然高声,“先前搅得满殿腥风血雨,如今却连菜名都闻所未闻!”
此言一出,席间窃窃私语渐起: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哪里懂得皇家规制”、“贵妃娘娘菜是蕙质兰心,不像有些人只会出风头”。
云曈端坐在霄眼亭身侧,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的缠枝纹。
目光扫过贵妃眼中藏不住的得意,又瞥见皇后护甲轻叩桌面的节奏,与方才查验毒膳时如出一辙。
她垂眸饮下凉茶,任由冷意漫过舌尖。
“第三品——‘凤栖梧桐枝’!”
太监话音未落,贵妃已展开湘妃竹扇掩唇轻笑:“这道菜最费功夫,需取梧桐木熏烤三春乳鸽,再用九曲黄河鲤的鱼籽点缀……”
她的声音软糯清甜,殿内赞美声却越发刺耳。
萧砚亭的蟒袍不经意间挡住云曈的视线,他压低声音:“要本王替你……”
“不必。”
云曈截断他的话,广袖下的手掌攥紧又松开。
如今她需要做的不是锋芒,而是等待。
当‘瑶池琼浆露’的菜名响起时,整个宴会厅已沉浸在对贵妃的溢美之词中。
皇帝笑着连饮三杯,赞道:“爱妃当居首功!”
皇后也颔首微笑,轻声附和:“妹妹的心思,当真是巧夺天工。”
唯有萧砚亭握着酒盏的指节泛白,云曈望着满殿浮光掠影,眼中的红丝悄然隐去。
她知道,这些精心设计的菜名与制法,本是前日自己在书房与青黛和紫娟反复推敲的成果。
如今被人摘了桃子,却比迦南香之毒更让人齿冷,殿外风雪渐急,却不及殿内人心凉薄。
突然,一道突兀的赞叹刺破了满殿喧闹:“这场庆功宴比春宴更豪华,更称心!”
殿内骤然死寂,鎏金烛火摇曳的光影里,皇后握着茶盏的手瞬间收紧,护甲在青瓷上刮出刺耳声响。
打破寂静的是个新晋进士,绯红官袍因激动微微发颤:
“下官去年有幸参加春宴,哪有这般精巧的菜式、奇绝的名堂?贵妃娘娘当真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在触及皇后寒冰般的目光时,后颈渗出冷汗。
“大人这话,是在质疑本宫治事不周?”
皇后起身时,凤冠上的东珠流苏晃出冷光,“春宴筹备三月,内务府采办物料千余件,难道还比不过这仓促而成的庆功宴?”
她刻意将“仓促”二字咬得极重,眼角余光扫过贵妃骤然苍白的脸。
杨偌见状,立刻离席打圆场:“皇后娘娘误会了!王大人定是被贵妃娘娘的巧思迷了眼,才口不择言……”
他的话被御史台的冷哼打断。
“巧思?”
白发老御史拄着象牙笏板颤巍巍上前,“若无晏王妃两次辨毒,此刻这金銮殿早成修罗场!贵妃娘娘的菜名再花哨,能救人命吗?”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分成两派,支持贵妃的官员与维护皇后的势力争执不休,唾沫星子几乎要溅上御案。
皇帝揉着太阳穴重重一拍龙椅:
“够了!都当朕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