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以一分三十秒刷新最快出局记录时，走廊的挂钟正指向十一点十七分。
陈雯雯抱着书包等在走廊拐角，看他出来小跑着迎上，“怎么这么快？“
“栽在政治题上了......“路明非盯着自己球鞋上开胶的裂缝，“你答了几道？“
“也是卡在最后那题。“陈雯雯低头绞着书包带，“他们说我不过关。“
“你在里头待了十五分钟！“
“给他们讲了十五分钟麦田怪圈......“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路明非噗嗤笑出声，手掌鬼使神差地落在她发顶。陈雯雯珍珠贝发卡硌得他掌心发痒，“那群疯子出的题，能过才不正常！“
女孩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路明非感觉胸腔里有群鸽子扑棱棱飞起来——不出国算什么？陈雯雯也不出国！
深夜的会议室里，叶胜将简历摞成齐整的立方体。空调出风口垂下的红丝带突然剧烈摆动——
“那丫头又跑哪儿野去了？“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迪士尼？外滩？“酒德亚纪转着钢笔，“本来就是跟来玩的......“
话音未落，门被撞得哐当作响。古德里安教授裹挟着机场的冷风冲进来，蓬乱白发像团暴风雨云。手提箱“咚“地砸在会议桌上：“路明非！快说路明非！“
叶胜抽出最底下的档案：“第一题他说......“
“孤独感！“老教授突然拍桌，震得咖啡杯跳起三厘米，“天才的切入点！用星际尺度的孤独隐喻混血种处境......“
酒德亚纪的钢笔骨碌碌滚到地毯上。叶胜捏着档案的手指发白：“第二题他......“
“完美！“古德里安教授挥舞着登机牌，“真正的信任不需要理由！就像婴儿相信母亲！“
“第三题他说不知道......“亚纪弱弱插话。
老教授突然双手撑桌，镜片后的眼睛亮得骇人：“这正是答案！徘徊在唯物与唯心之间的认知裂隙，证明他同时具备人类与龙族的......“
“教授，“叶胜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您确定不是在包庇？“
“包庇？“古德里安教授突然泄了气，西装肩头落满机舱空调的静电絮，“如果让唯一的'S'级从指缝溜走，校长会把我们钉在冰窖里当标本！“
死寂中，亚纪突然倒抽冷气：“他说完'不知道'就弃权退场了......“
老教授踉跄着扶住椅背，活像被抽了脊椎的爬行动物。叶胜默默摸出手机：“还是我来联系吧......您上次给家长打电话，说自己是霍格沃茨驻中国办事处......“
''做个交易如何？维达先生。''暗影深处渗出的声音裹着蜜糖般的蛊惑，青金石窗棂上凝结的夜露突然转为暗红色。蒙着树藤面罩的神明指尖微颤，椅背遽然绽开羽状复叶，翡翠色脉络在月光下汩汩流动。
''嗯？''新生藤蔓缠绕着神祇的袍角攀援，维达屈指叩响扶手上萌发的花苞，琥珀色汁液顺着木纹滴落，在青砖地面绽开星芒状的荧光苔藓，''魔鬼的砝码，也敢放在永恒的天平上称量？''
阴影如沥青般缓缓蠕动，鎏金瞳孔在虚空里灼出两个炽白光斑。小魔鬼踏着月光与暗影交织的阶梯走来，每步都在石板上烙下焦黑的蹄印：''用您的权柄浇灌一粒种子，作为回报......''他抬手拂开垂落的蛛网，蛛丝瞬间碳化成灰，''我会替你监视那家伙，必要时我会阻止祂。''
维达颈间藤蔓项链突然绷紧，翡翠吊坠迸发出足以刺破永夜的强光。神明蒙眼布下渗出淡金色血丝，新生嫩芽在他发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荣轮回。当第七片槲寄生叶子转为霜白时，低笑震落了梁上积蓄千年的尘埃：''拿我的本源去赌，你倒是比洛基还敢做梦。''
青金石窗棂渗出的夜露凝结成霜，维达指尖缠绕的藤蔓突然松弛。神明发间的槲寄生停止了疯狂生长，第七片叶子定格在将枯未枯的瞬间。
“自然权柄需要载体。“维达摩挲着翡翠吊坠，神殿壁画上的春之女神垂下眼帘，“当第一片新雪落在他的睫毛上，种子便会发芽。“
路鸣泽鎏金瞳孔里闪过讥诮。他接过那粒微若芥子的翡翠光点，暗影织就的西装重新覆盖身躯。神殿外传来渡鸦嘶鸣，世界树枯萎的枝桠在月光中投下蛛网状的阴影。
骊山地宫第九层，冰晶棺椁表面裂开细纹。
嬴政的黄金竖瞳微微转动，蒙毅手中青铜罗盘“咔“地停转。冰雾在棺椁上方凝成阿斯加德的虚影：路鸣泽正踏着彩虹桥碎片离去，维达神座下新生的苔藓缓慢吞噬着卢恩符文。
“蝼蚁。“
玄玉砖面泛起涟漪，冰晶顺着地脉游向西北方。当第一粒冰屑触碰到秦岭山脉时，正在网吧啃泡面的路明非突然打了个喷嚏，后颈浮现的叶脉状金纹又悄然隐没。
仕兰中学天台，路明非盯着掌心发呆。
昨日面试时，丽晶酒店窗外的梧桐突然无风自动，古德里安教授胸前的钢笔竟开出米粒大的白花。此刻他指尖轻触生锈的铁栏杆，裂缝里钻出的三叶草正亲昵地缠绕他的手指。
“见鬼了......“他慌忙缩手，裤兜里的N96突然震动。未知号码发来空白短信，天空适时飘过一团铅灰色阴云——那云团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铜色，像极了秦俑铠甲的反光。
千里之外的源衫放下望远镜，冰蓝左眼里映着少年仓皇的背影。骊山地宫传来的敕令还在耳畔回响：“权柄寄生者，草木皆兵。“
维达的神殿重归死寂。
春神权杖化为齑粉，翡翠吊坠里封存着最后的神性。当路鸣泽的暗影彻底消散时，壁画上的瓦尔基里们重新阖眼，藤蔓在她们石化的羽翼上编织出崭新的封印——这次用的是东方龙族的冰纹。
路明非在回家路上踢着石子，没注意道旁梧桐的落叶始终盘旋在他头顶。当他在玄关换鞋时，鞋柜缝隙里钻出一株嫩芽，悄悄将他鞋底的泥屑转化为淡金色的花粉。
路鸣泽突然噤声。他惊恐地发现手中的可乐正在冒出新芽，气泡里浮动的不是二氧化碳，而是细若发丝的翡翠藤蔓。
此刻的卡塞尔学院，中央主机突然弹出数十个警告窗口。
“检测到异常生态脉冲，“诺玛的声音惊醒深夜值班的施耐德，“坐标中国，能量级......F？“
教授盯着屏幕上微弱到近乎噪音的绿色光点，摇了摇头关闭警报。窗外橡树沙沙作响，谁也没发现树皮下流动的金色纹路，正与某个南方小城少年颈后的印记遥相呼应。
源衫站在钟楼顶端，指尖萦绕着从路明非身上剥离的草籽。冰晶在籽粒表面凝结时，他听见骊山传来的冷笑：“维达倒是聪明，把炸弹裹成了糖果。“
深夜的台灯在路明非脸上投下冷白的光晕，笔记本屏幕幽幽泛蓝。QQ企鹅与星际争霸的图标在右下角交替闪烁，像是两个平行世界在他眼前明灭。
婶婶的责骂犹在耳际：“哈佛的教授开专机来接你？你当你爸妈是造原子弹的？“陈墨瞳锐利的目光穿透记忆，那个红发巫女总能用一句话剖开他藏匿在肋骨后的秘密——陈雯雯，这个被阳光浸透的名字此刻正蛰伏在文学社的灰色对话框里。
他想起《血染的图腾》里那个孤独的机械战士。铅灰色云层下，哥斯拉用沾满虫族酸液的机械臂笨拙地敲击键盘，电池液像蓝色血液般从破裂的装甲缝隙渗出。路明非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仿佛触碰到虚构金属外壳下真实的痛楚。当陈雯雯在文学社活动室翻动《情人》扉页时，他是否也像那个机械人般，用支离破碎的电路模拟出人类的心跳？
星际频道突然跃动的消息打断回忆。“大脸猫“头像跃动着危险的粉红色，诺诺的字符像她本人一样带着锐利的棱角：“小衰仔又在装深沉？“
路明非的指尖悬停在键盘上，屏幕冷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在身后斑驳的墙纸上。那个与诺玛联手的作弊者总能轻易撕开他的伪装，就像现在这样，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刺破他精心构筑的幻想：“女性的直觉告诉我——她不喜欢你。“
文学社群的寂静突然变得具象化。他仿佛看见陈雯雯的白棉布裙角扫过积灰的讲台，四月的风卷着柳絮从半开的窗户涌进来，少女哼着《斯卡布罗集市》的调子，发丝间流转着鎏金般的夕照。那一刻他多希望自己是她指尖触碰的粉笔灰，是掠过她睫毛的尘埃，是任何可以短暂栖息在那片光晕中的微粒。
“我家只有我一个人。“诺诺的消息突兀地横亘在星际频道的战术讨论中。路明非忽然意识到，他们此刻都像是漂浮在数据洪流里的孤岛，用像素与代码搭建着脆弱的联结。当诺诺操纵着幽灵战机穿透他的防线时，那些爆裂的火光是否也映照出卡塞尔学院深不可测的阴影？
此刻楼下传来婶婶洗刷碗碟的碰撞声，陈雯雯的头像依然沉寂在好友列表第七位。路明非望着星际地图上溃败的基地，忽然明白自己正站在两个世界的裂缝间——一边是哥斯拉终将熄灭的电子眼，一边是诺诺手中跳跃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路明非觉得自己仿佛石化了，只剩一颗心突突地跳。窗外的花草疯长，夕阳下坠，蝉鸣声仿佛加速了一百倍，时间从指间溜走，光阴变化，而他和陈雯雯的凝视好像是永恒的。
乌云在路明非头顶积蓄了三天。每当他试图探究N96的奥秘，窗外就会落下细雨，风雨操场角落的野花便开得格外绚烂。
直到赴约文学社聚会那日，路明非在电影院门口驻足。橱窗倒影里，他看见自己发梢沾着柳絮般的金粉，瞳孔深处流转着不属于人类的微光。陈雯雯的白裙出现在转角时，所有异常瞬间消失——行道树停止疯长，云层裂开阳光，仿佛整个世界的植物都在帮他维持这个谎言。
“哥哥，这份温柔可是要收利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