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赶尸铃

赶尸铃湘西的雨,弥漫着一股尸蜡的味道。陆识蹲在渡船的甲板上,青铜色的静脉在雨幕之中,泛着幽幽的冷光。他正手持断魂剪,小心翼翼地挑开姜晚耳后的发丝。三小时前,从博物馆里救出的这位研究员,此刻后颈处已爬满了藤蔓状的尸斑,那些紫黑色的纹路,正朝着颅骨的方向,缓缓蠕动。

“别动。”剪刀尖轻轻刺破她的耳垂,暗红的血珠滚落下来,滴在青铜罗盘的纹印之上。当血滴渗入北斗第七星位的瞬间,罗盘盘面骤然浮现出湘西土司墓的三维投影,一个闪烁的红点,在沅江上游三十里的地方,有节奏地脉动着。

林青崖的蓑衣轻轻掠过船舷,腰间那残破的赶尸铃,叮当作响。这个自称棺画师的男人,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三米开外的距离,仿佛在刻意回避着活人的气息。“酉时三刻之前,若赶不到葬骨滩,你朋友的脑髓,就会被尸藤吸成空壳。”

陆识的九星疤猛地抽搐了一下,第二颗“乙丑星”渗出青黑色的黏液。他紧紧盯着林青崖被雨水打湿的侧脸,那些顺着傩面纹身流淌的水痕,在脖颈处汇聚成傩戏班独有的“三清目”图腾,与九婆婆锁骨处的刺青,简直一模一样。

渡船靠岸时,暮色已经笼罩了整片滩涂。十七具缠满水草的浮尸,卡在礁石之间,腐白的指节,依旧保持着抓握青铜器的姿势。姜晚突然跪倒在地,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的粘稠液体里,翻涌着血色的珊瑚虫,那些生物的触须,正拼命地想要爬回她的耳道。

“尸画养魂术。”林青崖手持骨笔,在空中迅速画出一道敕令符,“把罗盘按在她的天灵盖。”

陆识的指尖刚触碰到姜晚的头皮,青铜静脉瞬间暴起。他的血液在皮下沸腾,化作滚烫的朱砂,渗入对方的七窍。姜晚一声尖叫,惊起了夜枭,她的瞳孔瞬间铺满青铜色的网格——这是陆识的傩面视觉,正在与她共享。

腐尸堆下的景象,在血雾之中逐渐浮现:二十米深的江底,沉着半截青铜棺椁,棺盖表面爬满了仿佛会呼吸的尸画。当陆识的视线穿透棺壁,只见数百条荫尸幼虫,正在疯狂地啃食着陪葬者的脑髓,最肥硕的那条,突然转过头,顺着视觉通路,钻进了姜晚的耳蜗。

现实中的姜晚开始痉挛,耳孔里涌出带着青铜碎屑的黑血。林青崖腰间的赶尸铃骤然震响,铃舌撞击出傩戏《破幽赋》的节拍。陆识的九星疤应声炸裂,乙丑星喷出的黑气,化作锁链,紧紧缠住姜晚,将那条已经钻进鼓膜的幼虫,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这是尸画的饵。”林青崖用骨笔挑起疯狂扭动的幼虫,“你祖父在棺椁里养的,不是荫尸,而是专门吞噬傩面骨的尸蛊。”

就在此时,暴雨突然转为血红色。礁石间的浮尸,猛地睁开空洞的眼眶,腐烂的声带摩擦出傩戏的唱腔。陆识的断魂剪还未出鞘,整片葬骨滩陡然塌陷,十七具浮尸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拧成麻花状,组合成一尊高达三米的尸傀。

吴老狗的狞笑声,从尸傀的腹腔中传出:“陆家小子,把你胸骨里那截傩面挖出来!”

尸傀的指关节爆出青铜倒刺,裹挟着一阵腥风,朝着陆识当头砸下。陆识迅速翻身,滚进礁石的缝隙之中,断魂剪擦过尸傀的膝盖,却只在腐肉上留下一道焦痕。更可怕的是那些飞溅的尸液,一落地便化作血色藤蔓,朝着他左胸骨的凹陷处,疯狂生长。

林青崖的蓑衣在雨中突然炸开,露出满背的棺画纹身。他摘下赶尸铃的残片,用力掷向半空,缺失的铃壁上,陡然浮现出九婆婆年轻时的傩面画像。当铃舌撞向残缺处的瞬间,整片滩涂的地脉都剧烈震颤起来。

“阴人过道,阳火辟邪!”

铃音化作肉眼可见的青铜波纹,尸傀的动作瞬间凝滞。陆识趁机跃上尸傀的肩头,断魂剪直插其天灵盖。就在刃口即将触及头骨的那一刻,九星疤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痛——乙丑星的封印,被铃音震开了一道缺口,祖父封印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喷涌而出。

他看见 1958年的那个暴雨夜,年轻的陆怀山和林青崖并肩站在江边。两人脚下躺着七具棺画师的尸体,他们的天灵盖都被插入了青铜傩面钉。当林青崖摇响赶尸铃时,那些尸体竟自行跳入江中,拖着半截青铜棺椁,沉入了葬骨滩。

现实与记忆的重叠,让陆识失去了平衡,尸傀的利爪趁机穿透了他的右肩。剧痛反而激发了傩面骨的本能,左胸凹陷处迸射出青铜锁链,将尸傀的心脏扯出了胸腔。那颗心脏在雨中跳动了三次之后,竟化作一张带血的傩面符。

“小心尸爆!”林青崖的警告,还是晚了一步。

尸傀的肋骨轰然炸开,三百枚青铜傩面钉如暴雨般袭来。陆识的九星疤自动结阵,北斗星图在皮肤表面快速流转,将大部分暗器挡在了光幕之外。但仍有七枚钉子穿透了屏障,钉入了姜晚的七窍要穴。

最致命的那枚,直取眉心。

在陆识的青铜左眼中,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起来。他看见钉尖旋转着逼近姜晚的瞳孔,看见钉身上的傩面符正在激活她体内的尸藤,甚至预见了三秒后,脑浆迸裂的可怕画面。九星疤在此刻发出尖啸,乙丑星竟脱离皮肤,化作一面盾牌。

一声金属碰撞声,震碎了雨幕。青铜星盾与傩面钉相撞的瞬间,陆识的视网膜被强光灼伤。当他恢复视力时,发现姜晚正被尸藤托举至半空,那些藤蔓的尖端,生长着微型傩面,正在她的太阳穴处钻洞。

“血祭!”林青崖撕开手腕,泼出棺画师的血。蕴含养魂术的血液,吸引尸藤调转方向,姜晚如同提线木偶般,摔进了礁石堆。陆识的断魂剪趁机斩断主藤,却惊愕地发现,切口处涌出的,竟是和自己相同的青铜色血液。

吴老狗的真身,终于从尸傀的残骸中现身。这个脖颈纹着五毒锁魂印的赶尸人,正用骨笛吹奏着《安魂咒》。那些散落的傩面钉应声飞起,在暴雨中组成了困龙阵。

“你祖父在尸画里养了六十年的好东西……”吴老狗舔着骨笛上的血渍,“就等着啃食傩面骨这天呢。”

林青崖的赶尸铃再次震响,这次铃壁上浮现的,不止是九婆婆的傩面,还有整个傩戏班的送葬场景。陆识的九星疤突然产生共鸣,乙丑星脱离身体,化作一支青铜箭,穿透雨幕,钉入了吴老狗的右眼。

惨叫声中,江底突然传来青铜棺椁的剧烈震动。林青崖拽着两人跃上崖壁时,整片葬骨滩开始塌陷。浊浪里浮出半截青铜棺盖,那上面用尸血绘制的,正是陆识在博物馆见过的活祭场景。

不同的是,这次壁画上的祭司,戴着完整的傩面——与他左胸凹陷处的形状,完美契合。

“进墓!”林青崖用骨笔在崖壁上画出一个盗洞,“尸画在引你入局。”

当三人跌入墓道时,吴老狗的诅咒顺着阴风,钻进了他们的耳膜:“陆怀山在尸画里留的东西……可比傩面骨可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