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院部现在只有古全和这么一个研究生。按照学院的规定，他可以按讲师待遇搬进单身教工宿舍，房产科也已经给他准备了住处，但是他没有去住，而是继续留在研究生楼401号儿，为的是能继续和学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的这种做法儿，得到计方平的肯定和表扬。这件事触动了蓝秀花，他也想去住学生宿舍，而且要求和古全和同住。古全和不愿意接纳他，可是计方平替蓝秀花说情，古全和不好驳计方平的面子，就答应了蓝秀花的要求，而这竟铸成大错，影响了他一生。

古全和不愿意接纳蓝秀花是有原因的。在古全和做学生的时候，党委机关在他的想象中，是一个神圣的所在，党委机关的工作人员都是一些毛主席在《纪念白求恩》一文里所说的那样的高尚的人。可是他来到党委机关不久就发现，事实并不完全和他想象的一样。党团委机关的确有许多好同志，但是也有少数猥琐不识大体的势利小人。近来他从计方平几次与他的谈话中发觉，有人在背地里对他搞小动作，造他的谣，说他的瞎话，告他的冤状，他断定干这种勾当的是江涌和蓝秀花。蓝秀花表面上一再盛赞古全和在整风鸣放和反右派斗争中政治立场坚定，自己要好好地向古全和学习，而在以后发生的许多事情却证明，他嫉妒和怨恨的正是古全和在整风鸣放中的表现。蓝秀花在整风鸣放中险些沦为右派。古全和意识到，蓝秀花要求和他同住并非出于见贤思齐的良好意愿，而是想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价。蓝秀花内心是敌视古全和的，因为古全和是反右派的急先锋，蓝秀花认为正是古全和等反右派斗争的积极分子迫使自己为逃避右派分子的帽子而向他们班的党支部书记涕泪滂沱，哀哀哭泣，恳求大家饶过自己。蓝秀花不相信古全和是真心革命，认为自己与他没有什么不同，古全和革命的言行也都是装出来的，之所以成为反右派斗争的英雄，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他要求和古全和同住的真实动机之一，就是要看看古全和如何表演。敏感的古全和知道到蓝秀花和自己不是同类，但是不知道蓝秀花对他怀有这样深重的怨恨，而且后来他更发现，这样看待他在整风鸣放中的表现的，不只是蓝秀花等个别人。

古全和看不惯蓝秀花还与其生活作风有关。他早就注意到蓝秀花爱和女生打连连。现在蓝秀花经常把女生带回宿舍里来说笑打闹。蓝秀花和她们交往的时间一般都不长，短的两三周，长的个把月，内容无非是在宿舍里鬼混，在街上瞎遛，到外面吃饭、照相、看电影。蓝秀花和她们的关系，恋人不像恋人，朋友不像朋友，闹腾一阵子就分道扬镳。起初古全和误以为蓝秀花眼眶子高，在恋爱问题上太挑剔，是他看不上那些女生，疏远和甩了她们，后来才听蓝秀花可怜巴巴地说，是那些女生抛弃了他。古全和感到奇怪。他想，从世俗的眼光儿看，蓝秀花的条件不错，怎么就没有女生喜欢他呢？蓝秀花该是恋爱结婚的岁数，古全和有意和他探讨一番，给他一些忠告，帮助他解决个人问题。可是古全和发现，蓝秀花表面上谦虚，遇事好像没有主张，连说话都慢声细语女里女气的，而骨子里却傲得很，事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听不得不同的意见。古全和认为改变一个人的某种认识是可能的，而改造一个人的立场和感情却很难，想到这些，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