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学着太宗皇帝一样,募集蒙古骑兵吗?”
“你这么兴奋干什么?只要忠心,能打仗,蒙古怎么了?”嘉靖有些不能理解,因为在他前世的社会中本来就是募兵制,反而这种军户制的兵,他才难以理解。
“陛下圣明!”郭勋重重磕头,道:“陛下,臣说句实话,这件事,就是先帝那么……的人,都没有这个魄力啊。”
“起来说话,总跪着干什么。”
“欸。”郭勋起身,解释道:“其实,从土木堡那件事后,京营就已经是日渐不堪了。这情况谁都看得到,但为啥没人动呢,不是不想,是做不到。”
“太祖当年决定实行军户制度,其原因有三。”
“我大明驱逐鞑虏,征战数十年方才平定,但边疆威胁未消,为了稳定兵员,不得不出此策。为了养活这些人,太祖皇帝下令屯田,令士兵战时出征、闲时种田,以此来减少开支。”
嘉靖点点头,道:“这很好啊,若能实行到底,也不至如今。”
“话是这样说,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当时,民不聊生,民间还有饿死的人,当兵能吃饱,所以很多人愿意当兵。此其一,还有就是,当时人口少,田地无人耕种,所以也没有人去侵占屯田,屯田产出的粮食自然是够用的。此其二,再就是,太祖鼎定天下,文臣武将都不敢有私心,贪墨百两就扒皮萱草,谁敢去冒天下大不韪?”
“但在土木堡之事后……臣不敢非议先皇,只是据实以奏。实际皇权日渐衰微,臣子便起了念头了。”
“朝廷不得不依靠某些人守卫疆土,那这些人便有胆子去侵占军田。而京营不戍边,只能是报空饷,一代一代下来,就成了惯例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郭勋也豁出去了,他心里头明白,嘉靖的手段无非就是分化他和定国公一系,如今已经定下来他来改革三千营,那么表明立场,争取利益和支持,就是他必须做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老子不在那个坑了,还给你们瞒个屁,揭个底掉才好呢!
嘉靖听了这些话,果然深思了起来,他抿了一口酒,问道:“你今日的话,倒教朕刮目相看。足见爱卿是有真本事的,但朕有个疑惑,你必定不是今日才明白这些,那为何不早早报与先帝?”
“陛下,沉疴日久,非大魄力不能为之。先帝做事,掣肘太多,又只求捷径,所以做不成,臣就算明白,也不能不考虑时机啊。毕竟,臣身处其中,所有的事情也全部都有参与……”
“不用跪。”嘉靖见郭勋又要请罪,拦了下来:“过往之罪,朕不追究,看的是以后。”
“陛下圣明。”
嘉靖懒得理会这奉承,问道:“朕还有个疑惑,这京营缺额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今日的局面的。”
“这原因就复杂了,臣只说说几个主要的吧。”郭勋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有句话叫不患寡而患不均,建国之初,百姓都吃不饱饭,因此只要能吃饱,不管是分为军户,还是匠户,民户,百姓都没有意见。甚至那时分为军户,百姓还觉得庆幸,因为打仗有机会建功,万一立了军功,那以后就是官了,比民户匠户多个盼头。”
“可是后来,土木堡之后,咱们转攻为守,长期龟缩不出,建功立业的机会都被边军垄断,这个盼头基本等于是没了。加上后期军田侵占,屯田废弛,军户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即便是百户,日子也是难过,士卒就更可想而知了。不少沦为苦力,饭都吃不饱。”
“陛下也知道,这当兵的,就是靠力气,吃菜的不如吃饭的,吃饭的不如吃肉的。肉都吃不上一口,哪里来的好身体,战力废弛也就难免了。”
“如今很多缺额,不是人不在了,而是逃籍了。他们做军户活不下去,只能如此。”
“唉……”
嘉靖长叹口气,道:“军户也是大明的百姓,他们吃不饱饭,也是朕的罪过。对了,你刚刚说,蒙古骑兵,为什么你对招募蒙古骑兵如此惊讶?”
“如果陛下让臣在军户里面选人,臣不敢保证神枢营的战力,但如果陛下允许臣去蒙古募兵,臣有信心一年之内,把三千营改建完成。但是,蒙古人战力虽强,忠心不能保证。如果他们串联起来,京郊放一万蒙古骑兵,威胁可是太大了。”
“忠心,是个问题。”
嘉靖沉吟了一会儿,道:“那就这样,蒙古骑兵三千,再从各卫所选拔七千人,这件事你去办,一句话,朕要精锐中的精锐。”
“陛下圣明!”
打发了郭勋,嘉靖把剩下的羊肉赐给了西苑营建的匠人,与茹瑶牵手太液池边,欣赏起了日落美景。
“朕打算把摘星楼建在南台,天气晴朗的时候,咱们就住在那儿,又安静,又没人打扰,岂不美哉?”
茹瑶瞧瞧嘉靖,道:“陛下是不是对这些政务感觉疲乏了?今日午膳都没用多少,要不要我让人再准备些?”
“没事,晚上一并吃吧。”嘉靖倚着桥栏,看着远处的湖心岛,道:“朕不是觉得疲乏,是觉得这事情太多,好像永远也做不完,而且这些臣子,都各怀心思。用,担心不忠,忠,担心无能,事情做了,还有事情,不做,又得寻思——”
嘉靖忽然笑了,拉着茹瑶的手,道:“你是不知道,朕在安陆的时候多逍遥。但是当时却不觉得,因为每日得听父王的话,读两个时辰的书。只有在袁师父的看管下,读完了这两个时辰,才准出去玩。现在没人管朕读不读书了,袁师父也不敢打朕手板了,但朕却也再无逍遥了。”
“唉——”
嘉靖长叹一声,目光却随着远处的振翅的白鸽,不断盘旋飞掠:“朕不喜欢住宫里,到处都是高墙,等西苑营建好了,我们就搬过来住,好不好?”
“好,陛下在哪,我都陪着。”茹瑶不太懂嘉靖的心境,但也能看得出他并不开心,牵着他的手环绕在自己的腰间,依偎在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