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房血相

暗房的红灯在凌晨两点十七分自动亮起。我盯着突然开始显影的空白相纸,定影液里浮出细小的骨渣。这是苏晚晴失踪前冲洗的最后一批胶卷,封存在资料室七年,此刻却像活物般渗出暗红色黏液。

显影液突然沸腾,相纸上浮现的并非新闻现场,而是青萝村祠堂的雕花木梁。那些缠绕梁柱的藤蔓里裹着半张人脸,正是昨天刚采访过的拆迁办主任。他的嘴唇被藤尖缝合,眼眶里开满紫色铃铛花。

“小林子?“暗房的门无声开启,老周佝偻的身影堵在门口。这位退休返聘的暗房师傅左手提着铜铃铛,右手握着的不是停影液,而是一瓶混着眼球的玻璃罐。他的工装裤沾满青黑色苔藓,每走一步都留下粘稠的水渍。

我下意识后退,后腰撞到加热台。老周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向斜上方45度——这个角度和录像带里祠堂门缝的眼睛完全重合。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铁链摩擦的声响:“戌时到了。“

加热板上的相纸猛然卷曲,显影出我站在主编办公室门前的画面。照片里的我左眼瞳孔已经全灰,手中握着的不是采访笔,而是一柄刻着祭祀纹样的青铜匕首。更恐怖的是,我背后墙上的报社荣誉榜,所有照片里的人物都变成了戴着惨白面具的黑袍人。

老周干枯的手指突然按住正在显影的相纸:“青萝村的孩子,不该碰时间的伤口。“他的指甲缝里钻出细小的藤须,扎进相纸吸食着暗房的红光。当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时,我分明看到那是个戴着祭司冠的人形。

警报器的蜂鸣突然炸响。等红光停止闪烁时,老周和异变的相纸都已消失,只有加热台上留着五道抓痕,抓痕里嵌着半片青灰色指甲盖。通风口飘下一张泛黄的《榕城日报》,1993年7月17日的头版新闻被血圈出:“青萝隧道贯通仪式顺利举行“,配图中主编的父亲握着金剪刀,剪彩的红绸布纹样与祠堂木匣上的完全一致。

回到工位时,那盆多肉植物已经长到半人高。肥厚的叶片间垂下丝状气根,每根末端都拴着微型青铜铃。当我试图剪断这些根须时,枝干突然喷出腥臭的黏液,在键盘上汇成“亥时灭烛“的血字。

“林记者还没走?“值夜班的保安小吴探头进来,他的制服第二颗纽扣变成了骨雕铃铛。我注意到他的瞳孔边缘泛着青灰色,就像录像带里那些黑袍人的眼睛。

打印机突然自动启动,吐出的不是文件而是纸钱。每张纸钱上都印着苏晚晴的证件照,她的眼角正在渗出黑色汁液。小吴的笑容突然僵住,他的下巴脱臼般垂到胸前,露出喉管上缠绕的紫色藤蔓:“要...小心...暗房......“

他的身体像被抽空的皮囊般塌在地上。我冲过去时只抓到一件空荡荡的制服,袖口里爬出上百只背壳刻着人脸的甲虫。虫群扑向疯狂生长的多肉植物,啃食叶片的声响竟是那首阴魂不散的童谣:“三更抬轿请新神......“

电梯间的镜子终于完全破碎。藤蔓状裂纹中渗出胶质物,在墙面凝聚成新的镜面。这次映出的办公室布满蛛网,所有工位都摆着褪色纸人,我自己的座位上坐着穿嫁衣的苏晚晴。她掀开红盖头的刹那,我听见现实中的电脑音箱传出凄厉的惨叫。

“救...命......“

这分明是小吴的声音!我冲向声源时,发现主机箱里塞满潮湿的头发。显示器的待机画面变成实时监控,画面里本该空无一人的B2停车场,此刻正有十二个黑袍人围着一顶猩红轿子起舞。轿帘掀开时,浑身缠满藤蔓的小吴正机械地重复:“亥时灭烛......“

暗房方向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当我握着防身用的裁纸刀冲过去时,暗房里堆满了浸血的祭祀纸人。这些纸人胸口别着报社员工的证件,老周的纸人手里攥着我的记者证,嘴角用血画着上扬的弧度。

通风管突然掉落一截红绸。展开后是半幅人皮地图,用金线绣着榕城日报社的平面图。主编办公室的位置标注着“祭坛“,而我的工位正是“生门“。地图背面用蛆虫拼出一行字:找到眼睛就能停止。

储物柜传来指甲抓挠声。打开后涌出成团的头发,裹着一台老式DV机。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我看到了七年前的苏晚晴——她正在拍摄主编办公室,镜头扫过书柜时,那些奖杯突然变成排列整齐的头骨,最顶端的金杯里泡着两颗青灰色眼球。

“他们换了......所有人的眼睛......“苏晚晴的镜头突然转向自己,她的左眼正在融化,露出后面齿轮状的金色瞳孔,“记住,暗房的红灯是......“

视频突然中断。DV机内部传来牙齿咀嚼胶卷的声响,吐出一截沾着脑浆的胶片。对着红灯查看时,胶片上连续的画面竟是:我此刻查看胶片的动作,下一秒被藤蔓刺穿眼眶,最后定格在主编戴着青铜面具的脸。

整栋大楼突然震动。当我逃向安全通道时,台阶变成了青萝村的湿滑石阶。墙皮剥落后露出森森白骨,每一块骨头上都刻着报社员工的工号。在声控灯熄灭的刹那,我摸到转角处挂着个冰凉的东西——保安老陈的工牌,穿牌绳的麻线已经勒进他干枯的脖颈。

回到办公室时,所有电脑屏幕同时亮起。监控画面显示十分钟前,本该死去的小吴正机械地走进主编办公室,手里捧着个红绸包裹的骨灰盒。当他掀开盒盖时,涌出的不是骨灰,而是成千上万只刻着人脸的金龟子,瞬间淹没了整个楼层的摄像头。

我瘫坐在椅子上,发现那盆妖异的植物已经开花。紫色花苞里裹着颗人类牙齿,花蕊是微型的人舌造型。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窗户时,办公室突然恢复正常,仿佛所有诡谲不过是场噩梦——直到我在洗手间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左眼虹膜上浮现出青铜铃铛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