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狗尾巴草

  • 苦楝
  • 过正则
  • 1511字
  • 2021-10-29 17:32:18

乡野里,在风中摇曳,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我对它再熟稔不过了。

严冬过尽,早春刚到,这狗尾巴草,便开始在泥土里冒出嫩芽,随后是紧贴泥土,向四周快速疯长。因而,无论在河岸桑田,还是土丘高岗,抑或菜地苜蓿中,红薯地垄里,都能见到它密集的身影。

挎着竹篮,拿着斜凿或镰刀的我们,放学后,假日里,便在田野中寻找,割满一篮,便兴高采烈地往家赶。一部分留给兔羊,直接可喂,剩下的,就去河边洗净。回来后,就在大木盆里,把它切碎,倒入木桶后,和上麸皮米糠,把烧开的水倒入,再次搅拌均匀成糊状,用来喂猪。那鲜嫩清香的草,一入猪槽,这些大耳朵一甩一甩,叭嗒叭嗒吃得还真香,以致几只一起吃时,还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拼命争食,唯恐吃少了。

那时,在乡野里的狗尾巴草虽然多,但家家养着牲畜,供不应求也就成了自然,以致我们就寻思着去红花草地里割。但生产队里开社员大会时,队长早就严肃地宣布过,经过队委讨论,不允许进入红花草地里,道理很简单:踩坏了。

说是这样说,家长也叮嘱,但毕竟是小孩儿。为了完成任务,有时也会明知故犯,就因草源少,回家交不了差,而那些牲畜又都在圈里、笼里叫着跳着。随后是轮着望风,看看有没有队干部出没,然后就快速进入偷割,最终一起平分。当然,失守的时候也有,被队干部逮住后,没收了草不算,还得扣工分。要是遇到队干部心绪不好,还把你的篮子也踩扁,且连割草工具也没收了。

草没了,篮子坏了,割草工具没了,空手回去咋交代,那心疼与后怕,只有经历了才知道。

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有些厉害家长,还会去跟队长说,小孩教育了,也揍了,他不懂事,别跟他过不去。看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里乡亲份上,把篮子与割草工具还给我们,工分也就别扣了,以后一定不再去等软话。看看软的不行,随后是开始论理:你把草没收了,工分也扣了,可篮子总不能踩,工具不能不给啊?!再不行,就开始破口大骂,或揭对方祖宗十八代的老底,大有破釜沉舟的气概。

不起眼的它,不仅是猪羊兔等最爱吃的草料,还是我们年少时割草的主要来源。到后来,待它长成有尾巴了,还时不时拔出来当玩物。男孩把毛茸茸的尾巴圈绕起来后,用硬茎对穿其中,可成抽拉状,称为“拉胡琴”。女孩则把它圈绕后,戴在手指上,叫“绿戒指”,黄了的叫“金戒指”。

在我的记忆深处,狗尾巴草,都叫它“阿花噜噜草”。其时,我也从没去想过为何这样叫。现在想起来,除了它极像狗尾巴的形,还有村上养狗的主人,常取“阿花”的狗名,而“噜噜”这象声词,与“阿花”组合,呼唤起来,还是挺顺畅的。

曾看过关于狗尾巴草的传说。讲上古时代,粮食可以不种而生,谷子稻子都是一茎七穗,因此人们食之不尽,便养成了不爱劳动,贪吃懒做的恶习。上天有鉴于此,命风伯雨师降下大雨,洪水连泛九年,天下汪洋千里,人们找不到粮食,饿殍遍野。有一只灵犬,见九州生灵涂炭,便乘着滔天的大水游到南天门,潜入遍地长着仙草佳禾的天宫。它乔装嬉戏,专在五谷秧苗上打滚,暗暗用尾巴沾满种子,然后,它循着旧路离开天宫,凫水回到人间。洪水退走,灵犬走遍九州,把尾巴上的粮食种子播洒四方。从此,稻谷的穗子都状如沾满种子的狗尾。后来,人们想起过去怠惰的罪过,灵犬的恩德,也明白了劳动的重要。

遍地生长的乡野之草,说白了,也与庄稼蔬果争水分,抢肥力,虽然给农人在地头田间增加了很多的忙碌,但也是牲畜的好饲料,更有除热、去湿、消肿,治痈肿、疮癣、赤眼的药用价值。现在想来,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所以我并不讨厌它,排斥它。

如今,当我迎着初阳,走在乡间的田野里,小河旁,树林间,看到它们的勃勃生长,仿佛又回到了我的少年时代。举起相机,构图、调速、调光、对焦、定焦,在一次次的咔嚓声中,我把它的身影,永远定格在我的镜头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