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负伤幸得贵人救 行刺不成反招祸

北宫珩似乎做了一个长梦。

梦中骤然出现一片花海,在蓝天白云下折映日光。坐落一旁的枫林萧瑟作响,远方的大海翻起涛浪,数头白鲸在海中潜跃,氛围和谐、安宁又舒畅,如同仙境。北宫珩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正疑惑时,四周的一切突然崩塌,一切景物化为无数块碎片,紧接着陷入无尽黑夜。

莫名其妙的一系列变化让北宫珩更加惶惑不安,顿时惊醒过来。

北宫珩醒来后,感觉浑身疼痛,待适应光亮后,发现自己正躺在偏殿,面前正坐着赵王宇文招、太后杨丽华,他心中一惊,正要起身时,却被宇文招按住,示意他不要轻易坐起。

“方才太后请御医看过了,你伤得很重,切忌轻举妄动。”宇文招说道。

“赵王……太后……”北宫珩虚弱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就说来话长了。”杨丽华说道。

原来在尉迟迥起兵时,找不到合适的、可作为名义首领的宗室人选,于是推举身在邺城一带的宇文招之幼子为主,宣告自身起义的正统性。

此时宇文招正在宫中汇报工作,对此事毫不知情,杨坚得知此事后立刻将他限制在宫内,严禁随意出入。正在滞留长安宫时,宇文招听到一阵打斗声,于是起身率禁军去四周查找,最终在墙根里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北宫珩,急忙命人将他背到偏殿,又喝退几个疑似追兵的不明人员。

杨丽华此时正在偏殿置办物品,看到宇文招等人带着浑身是血的北宫珩来到此地,顿时大吃一惊,随即意识到此事可能与父亲有关。不过她并没说什么,还请来御医为北宫珩疗伤。杨丽华虽与杨坚为父女,但她十分不赞同父亲为夺权而不择手段的一系列卑鄙行径,何况北宫珩与她关系不错,曾多次为了自己的事情忙前跑后,现在他处于险境,自己也应加以帮衬。

“原来如此……”北宫珩有气无力,“可赵王……何以救我?”

“此番救你,不仅因你曾经是先帝之亲信,也因你曾多次救过阿盈的命。救命之恩,当以救命相还。”宇文招说道,“话说回来,北宫侍卫何以重伤至此?”

“这……也说来话长了……”

北宫珩简略陈述来龙去脉后,在场众人一时间沉默。他们未曾料到杨坚如此心狠,拉拢不成即下此死手。然而就算再痛恨其行为不齿,也毫无实际办法,如今的杨坚大权在握,乃只手遮天的辅国丞相,无人能与之抗衡。

眼下纷乱未平,众人先把北宫珩暂时藏在偏殿,待伤好后再做打算。

长安宫之事暂告一段落,邺城一带的战火也逐渐平息。尉迟迥、司马消难等人声势浩大,响应者众多,且联合了突厥、南陈之力,气势汹汹,势不可挡。不过杨坚并非不堪一击,多年征战让他具备极为丰富的战争经验,部下杨素、韦孝宽等人更是身经百战、勇谋兼备,如此一来双方在初期不相上下、难分难舍。

不过沁水一战尉迟惇失利,致使后续作战极为不利。韦孝宽跨过沁水后乘胜追击,直接攻至邺城。尉迟迥不顾年迈之身,亲自率领邺城全部兵力前往迎战,将杨坚之部队打得节节败退。眼看久攻不下,高颎心生狠计,令军队直接冲击那些在不远处观望的邺城百姓,逼迫尉迟迥分兵来救。

尽管明知是计,但尉迟迥为了保护百姓仍不得不分路作战,韦孝宽见状趁机各个击破。奋力拼杀一阵后,尉迟迥逐渐体力不支,最终兵败自杀。司马消难等人相继溃败,随即四散奔逃,不久后各路起义军基本都被镇压。

攻占邺城后,杨坚立即携众人奔往邺宫,一番周折后在藏宝室中找到了长流之珠。当它的幽暗光芒映照在眼中时,他顿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终于让我见到你了,长流之珠。”

就在杨坚想要伸手触碰时,不料被四周环绕的符文锁链灼伤,仔细观察后,众人才长流之珠不仅有环绕着符文锁链,还被下了封印。原来当初宇文邕为了保护长流之珠,令随行的部分“凪”组织成员在原有的符文锁链基础上增加兵气封印,达到双重保险的效果。若无特定手段,符文和封印都不会解开,一旦有生人靠近就会发动灼烧攻击。

看来现在还不是得到它的时候,杨坚令行军总管宇文忻镇守邺宫,随后赶回长安,准备召集当初制作封印的“凪”成员,寻找解开封印的办法。

待杨坚刚回到长安时,收到了赵王宇文招的宴饮邀请,庆贺尉迟迥之乱平息。他虽对此有些疑惑,不过如今战乱平息,料无人敢节外生枝。何况赵王宇文招在军政方面地位极高,广得人心,汉学方面亦有建树,乃现存的宇文宗室五位封王中最具威胁力的一位,倘若贸然拒绝,也不太合适。

为保险起见,杨坚决定携心腹亲信一同赴宴。

实际上,宇文招并非简单邀杨坚来宴饮,而是想大摆鸿门宴,在宴席上趁杨坚松懈之时杀之,以绝后患。宇文招安排儿子宇文员、宇文贯届时去杨坚跟前献瓜,自己则趁机拔刀将其斩杀。如若此计一成,不仅大周可以保全,也可荡清朝野阴云,为遭受杨坚迫害的人们讨回公道。

不过宇文招也清楚,一旦失败,就会搭上自己的全家性命。

大宴之日很快到来,杨坚携带一众亲信及几车礼物盛装前来,宇文招亲自出门迎接,谈笑风生。

“许久未见,丞相气色越发红润了啊。”宇文招笑道,“看来战乱平息后,万物朝气蓬勃,让丞相更有进取之心了啊。”

“哈哈哈,赵王说笑了。”杨坚附和笑道,“自尉迟迥兵败,我确实放心不少,眼下只要大周海晏河清,我就很知足了。”

“在下已备好筵席,静待丞相入府。”宇文招说道,“咱们一边品尝美酒,一边谈论大事,如此岂不美哉?”

“好,那就依赵王之意,咱们入府再说。”

待杨坚准备进门时,赵王府护卫却将其亲信拦在门外,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欸,干什么呢!”宇文招假意呵斥道,实际上是他故意安排这么做的,“来者都是我府贵客,尔等怎敢擅自阻拦!?”

“哎,无妨无妨,我之部下尽是粗野俗鄙之徒,登不上大雅之堂,若真邀请他们进席,反倒坏了兴致。”杨坚找了个台阶下,随后看向亲信,“杨弘和元胄随我进府,其余人在此地等候,不得随意走动。”

解决此事后,众人入府就席,畅饮开怀。酒过三巡后,气氛越发热烈,杨坚看起来也乐在其中,颇有几分醉意。见时机已到,宇文招便令宇文员等人献瓜。

“饮酒多时,丞相怕是有些醉意了。”宇文招用眼神暗示宇文员,“恰好犬子献瓜,待我切来奉与丞相品尝,解乏醒酒。”

“好,好,赵王之行事我向来喜欢。”杨坚脸上确实染上几分醉意。

待到宇文员将瓜呈上来后,宇文招准备拔出佩刀,借切瓜之机斩杀杨坚。千钧一发之时,在一旁肃立的元胄却突然大步闯了过来。

“丞相大人!方才夫人传话,称府里还有要事处理!”元胄大声喊道,“望丞相大人及早回府,处理政事!”

“哪里来的混小子!敢打扰我和丞相的谈心!”见事被打搅,宇文招顿时有些恼怒,“不知道主上谈话,臣下是不能随意发言的吗!?”

“赵王恕罪!臣下元胄性子粗野,不懂王公之事,这便退下。”

话虽如此,元胄依然站在一旁,怒目圆睁,一双粗手死死按住刀柄。

“哦哦,原来是元胄啊,我说怎么有些眼熟,早年跟着齐王做事吧?看我这记性,真是……”见形势不对,宇文招赶紧出言安抚,毕竟他之前见过元胄的爆裂性子,此人一旦发怒,四周的一切都会化为碎片,“啊呀,不用这么紧张,我和丞相只是宴饮谈心,有什么不好的动机呢?”

“就是啊,不用这么警惕。”杨坚同样安抚道。

不论如何好言相劝,元胄仍岿然不动。就在宇文招心中焦急之时,滕王宇文逌登门拜访,杨坚见状立刻走下台阶前去迎接。元胄在此时趁机对杨坚耳语,示意赶紧离开。杨坚此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直至隐约听到帷帐后传来披铁甲的声音,心中顿时警惕起来,连酒也醒了大半。

“赵王……我想府中还有些事情要做,就先行告退了。”杨坚佯装什么也没发现,“等你我再次有空时,我们可以另择地点再聚。”

“啊……丞相大人,这是何必……”

还没等宇文招说完,杨坚就在杨弘的陪同下离开府门,他刚要去追赶却被元胄堵在门口,待推开元胄赶出门时,杨坚早已走远。宇文招气得直捶门,手指出血也不停息,随后仰天长叹,痛恨自己没有及时下定决心拔刀斩杀。

“看来我大周,是真的气数已尽了。”

不久后,杨坚回味过来那日宴饮时宇文招究竟有何用心,越想越后怕,既然他们想杀自己,那自己就先下手一步。于是杨坚诬陷宇文招犯有谋反之罪,下令诛灭其全家。此外为彻底铲除北周境内的反抗势力,杨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当初宇文赟临终前托孤的几位宗室大臣滕王宇文逌、越王宇文盛等一并诛杀,并将其后代全部绞死,镇压一切反抗势力。

杨坚及其亲信的手段之残忍,方式之残酷,无不令人发指。

北宫珩听闻宇文招被害一事后痛心不已,紧接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甲片碰撞声。原来杨坚为彻底抹除北周旧时代势力的影响,要对长安宫每一间宫殿展开恐怖清洗行动,其中包含北宫珩所在的偏殿。

眼看窗前已出现禁军之影,北宫珩知道此地断不可再留。

此时杨丽华听闻杨坚正派人进行诛杀亲王、血洗旧势力的行动后,顿时心中大惊,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为彻底夺权,竟做出如此凶残极恶之事。一想到身处偏殿的北宫珩很可能因此遭遇不测,杨丽华急忙起身赶至偏殿,虽然禁军正在到处搜查,不过并未发现北宫珩的身影,就连随身物品也一并消失。

见此情景,杨丽华暂时舒了口气,只是不知他到底去了何处,又究竟是如何离开的。至于这一切,也只有藏在树上的北宫珩自己清楚了。

尽管逃过一劫,但北宫珩知道现在远非休息之时。眼下尉迟迥之乱已经平息,宇文招等北周封王相继被诛杀,消灭所有抵抗势力之后,再也无后顾之忧的杨坚下一步目标就是破解长流之珠,操纵天下力量。

北宫珩决不会辜负前人的寄托,也不会任由世界就此陷入万劫不复之中,他必须前往邺城阻止杨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