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最近我吃了些药倒是觉得清明了些,竟还梦到了母亲在世时的模样,许是她在天有灵,也觉得我丢了她的脸,再不想见得我这些年浑浑噩噩的模样了!她同我絮絮叨叨说了些,说的是什么天明醒来也忘差不多了,倒是有一句记得清晰,后来再想想,这过往竟是薄云逐雾一般……”说到此处,沈香思顿了顿,却是朝着小梁氏看去,这一眼,似笑非笑,若有所指。
小梁氏闻言顿时感觉浑身的汗毛炸起,神色也不自觉地扭曲!
“你想起些什么?”
“大太太,你猜?”
“我哪里晓得!”小梁氏将头偏了偏,转向别处。
“自然是些有人不想我想起的事情,可偏偏却想起了,大太太,你也是可怜可恨!”
“你别胡说八道。”
“大太太,我相信你也是忘不了那一个晚上的,你也常常睡不着吧,可梦见我的母亲,你的姐姐了吗?你们可是亲姐妹啊!”
“不关我事,老太太,她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实话实说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你信么?大太太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如果不说,这罪证确凿杀人灭口的勾当,我们就当是大太太一个人做下的咯!”
香思说着话的时候完全忽略了上头老太太蹙眉疑惑状带问询的表情,甚至身子似若无意的挡在老太太和小梁氏的中间,阻隔了他们之间的交互。
“什么杀人灭口,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完全是咆哮。
“大太太,小归小,懂还是懂得,就算那时不懂,现在回头想想,又怎么会不懂!姨母,你是我母亲的亲妹妹,她如何能想到竟然……”
“住口,我没有她这样的姐姐,不要叫我姨母。那就是一个贱人,你也就是一个贱人生的孽障。”
“孽障,你才给我住口。”老太太一时气急。
“老太太,您且先勿动气,今日既已到这一步,大家不如索性敞开了说。大太太,你虽罪无可恕,但我们也想听听是否还有什么情有可原,不然就凭你辱没先母这一条,我便要与你不死不休。我母亲在世又有哪点对不起你,遭你不痛快至此!”
“她好,她哪里都好?她就一骗子,老太太,她就一骗子,所有人还都以为她好到天上去。”
“你胡说些什么!”
“老太太,真的,老太太,礼哥不许我说,可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了,那贱人嫁进了沈府,嫁给了礼哥,竟不好好惜福,不尽为妻本分不说,三不五时的还离开府内,见的人也是龙蛇混杂,礼哥都不晓得撞到多少次,更有甚者还招惹到家里来。老太太,您记不记得,那个田甜,她们……我都说不出口!”
“田甜?可是二丫头母亲那位田师姐?”
“除了她还有谁,年纪不老小,也不想着嫁人相夫教子,从梁府跟到沈府,整日里混在那贱人身边,那么子鬼心思真当旁人看不出来?恨只恨女儿身罢了!那贱人竟也容她。”
“不要信口雌黄。”
“老太太,我哪里有信口雌黄,礼哥知道得最清楚,明明就是那贱人对不起礼哥。”
听到小梁氏这话,沈傲神色似有点茫然,香思微微地蹙了下眉头。
“混账东西,你住口。”老太太搁在自己腿上的手紧紧地攥起拳头。
香思在一瞬失神之后马上冷静了下来,想起初衷道:“大太太,对亡者不敬也就罢了,何必巧言令色颠倒黑白,试图掩盖你们当初犯下的罪责呢!我说的可不是让王大夫给我下药这一桩。”香思说此话时神情着实严厉,这小小的人儿竟似有一层威压向下罩去。
小梁氏的脸色青白交纵,低头不语。
“大太太是想让我抖露出来么,那可不只是在老太太面前了!”
“不是我、不是我。”小梁氏一脸的抗拒。
“究竟怎么回事,说。不许有一字隐瞒。”老太太厉声道。
“大太太,不如就说说那晚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吧,别等我先开口,就怪不得诸人先入为主,此处再无你立足之地!”
“这……老太太,与我无关呀,老太太!”
“与你无关,那与谁有关?大伯母还是实话实说得好。”沈傲适时上前一步挡住了小梁氏欲冲上前去的身影。
“你就说了吧,好歹那也是你亲姊妹。当年那事老身心底也诸多疑惑,今日索性弄个清楚明白,下去给老头子也算有个交代。”老太太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扔了心里原本有的沉沉负荷。
“……”
沉默不死不休的样子,最终还是小梁氏双眼失神地瘫了下去,喃喃开始叙述。
“那日晚上,姓田的贱人扶着她匆匆回到东苑,在连廊里遇上礼哥和我也没有打招呼,行迹甚是可疑。礼哥后来在我房间左想了想,最后还是携我准备到她屋里看看,自进了那院子,就没遇着个下人,似是得了什么吩咐都没留着伺候,老太太也知道,她这性子,平素就不爱身边有太多人,但那日一个人都没有,却也古怪。礼哥想瞧瞧蹊跷,也屏退了跟着的下人。我与礼哥看到屋里亮着不明不暗的灯,门户紧闭,唯有靠近芭蕉树一侧的窗柩留了不大不小一段缝隙,便走到那芭蕉树下,往里一看,竟是看到了极不堪的一幕:她躺在床上,薄被半掩的身子似寸缕无着,那姓田的贱人竟跪在床前,埋头在她胸前吸吮。礼哥一见就气恨难耐,当即冲进屋内,那姓田的贱人,看到老爷和我,脸色忽变,将床上那人被子一掩,竟跃身破窗而出,真不承想这贱人身手竟这么伶俐,追她是无着了,礼哥便上前质问梁晶何敢做出如此伤风败俗,有损门庭之事,这是让他脸面何存。老爷许是激动了些,上前就……掐住了她的脖子,那人似也不反抗,后来我觉着不太对劲,上前去拉开老爷,竟然发现梁晶似乎……当时老爷也慌了,不承想会变成这样!掀起被子,才发觉梁晶胸前有一个伤口,当时正溢出黑血。同时门口冷不丁传来一声大叫,我紧着出门去看,结果发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说到此处,小梁氏抬眼看了香思一眼。
“所以你们就一不作二不休,干脆杀人灭口了?”香思的声音能冷得结冰。
“你毕竟是礼哥的骨血,纵然该死,礼哥却也下不了这个狠心,王大夫的药最多让你旧事痴迷,神志虚弱罢了,倒不果真能要你的命。”小梁氏此时心中却是极为后悔当初为何就没有下死手,竟然留了这丫头一命,以至于让自己落到此番光景。
听完小梁氏所述,言辞虽有偏颇,却也大致还原。尽管出了香思意料之外的状况,也还有许多未解之谜,但这具身体的母亲,梁晶的死因终归是拨开了迷雾,或者有意外,或者有巧合,她终归是被杀了,最直接的凶手就是自己的丈夫——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