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残垣故里与血字留痕

  • 苍缘北上
  • 街烛
  • 2904字
  • 2025-06-30 06:44:13

空间乱流的余威仍在骨骼深处震颤。

王毅蜷缩在焦黑的梁柱旁,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被碾碎后重组。他缓缓睁开眼,睫毛上凝结的血痂随着动作破裂,细碎的血屑簌簌落下。正午的阳光像一把钝刀,生生剖开他适应了黑暗的瞳孔。视网膜上残留的幽蓝魂火与眼前刺目的光亮交织,在视野里炸开一片猩红的噪点。

“这是...青石镇?“

嘶哑的声音刚出口就被热风撕碎。他撑起手臂,掌下的土地传来异常的温度——不是阳光烘烤的暖意,而是某种深埋地底的、经年不散的灼热。指缝间漏出的黑色灰烬里,半截焦黄的骨片正泛着诡异的釉光。

九重魂台的感知如潮水般漫开。

方圆百丈的废墟在识海中具现成惨烈的立体图景:主宅的鎏金匾额碎成三截,家徽上咆哮的麒麟被利器斩首;练武场的青砖呈放射状龟裂,中心处至今残留着雷火灼烧的灵压;后山祖祠仅剩的断墙上,一道横贯的剑痕里凝结着暗红色的冰晶——那是玄阴宗寒煞剑气特有的痕迹。

王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记得这道剑气。灭门之夜,正是这道剑气冻碎了七长老拼死祭出的护族大阵,冰晶爆裂时飞溅的碎屑,曾擦着他的耳廓划过。

左耳垂上那道愈合的疤痕突然开始发烫。

踉跄着穿过倒塌的影壁,前院那株百年紫薇树竟还活着。焦黑的树干上,新生的嫩芽正从剑痕深处倔强地钻出。树皮上密密麻麻刻着歪斜的“正“字,最下方还残留着半幅炭笔绘制的星图——那是他儿时与堂兄王皓偷偷观测飞星留下的涂鸦。

“咔嚓。“

靴底踩碎了一片青瓷。蹲下身,从灰烬里扒拉出半只茶盏,釉下青花的松纹断口处还沾着茶垢。这是父亲惯用的云纹盏,总嫌弃新瓷火气太重,非要养上十年才肯拿来待客。

茶盏内侧有一道新鲜的划痕。

指尖抚过那道白痕,铸魂境的敏锐触感立刻分辨出这是金刚石留下的刻痕。翻转盏身,在光照合适的角度,隐约能看到几个微雕的小字:

【地窖叁】

心脏突然剧烈跳动,震得胸腔生疼。王毅猛地起身,却在下一秒僵在原地——正厅废墟的断墙上,四个猩红的大字正如伤口般狰狞:

**血债血偿**

每个字都有斗大,不是用朱砂或颜料书写,而是某种凝固的胶状血液。最诡异的是,这些血迹在阳光下竟泛着金属光泽,边缘处还时不时鼓起几个细小的气泡,仿佛具有生命。

九幽戟在丹田中发出危险的嗡鸣。

王毅缓步靠近,铸魂境的灵觉在疯狂预警。距离墙壁还有三丈时,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一个布满尖刺的陷阱。腐臭味扑面而来,坑底堆积的尸骨都穿着王家服饰,骨骼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这是玄阴宗“蚀骨散“的典型特征。

“果然有埋伏。“

冷笑还凝在嘴角,墙上的血字突然蠕动起来!四个大字化作数十条血蛇激射而出,每条蛇的七寸处都嵌着一粒芝麻大小的玄阴魂种!

“来得好!“

王毅不避不让,左手虚握。掌心“北“字道痕第一次主动亮起幽光,那些扑到眼前的血蛇突然凝滞在半空,继而像被无形的大手攥住,硬生生挤爆成血雾。魂种挣扎着要逃,却被道痕散发的吸力牢牢锁住。

“咔嚓“一声轻响。

第一粒魂种碎裂的瞬间,王毅的识海里炸开一段记忆碎片:

黑衣老者将符剑插入祠堂地砖,剑穗上玄阴宗的玉坠沾着血;某个胸口被洞穿的青年死死抱住老者的腿,齿缝里挤出一句“毅弟...逃...“;老者掐诀的手势很特殊,尾指总是先蜷曲再弹出...

“王皓...堂兄...“

第二粒魂种带来更清晰的画面:玄阴宗修士在搜查某物,他们反复逼问“苍兽骨片“的下落;有个戴青铜面具的人用剑鞘拍打父亲的脸,面具眉心刻着数字“柒“...

当最后一粒魂种被碾碎,王毅的鼻腔已溢满鲜血。这些记忆碎片都浸透着极致的痛苦,就像把烧红的铁签直接插进脑髓。但比起魂种里隐藏的信息,这点疼痛根本不值一提。

抹去鼻血,他径直走向那面墙。没了血字遮挡,墙根处露出半截被腐蚀的剑柄——正是父亲贴身佩戴的松纹剑。剑格处本该镶嵌家传宝玉的位置,如今填着一团干涸的树胶。

指尖刚触及剑柄,异变陡生!

松纹剑突然炸成粉末,剑柄中射出一道青光直取眉心!这记偷袭来得太快,王毅只来得及偏头,青光擦着颧骨划过,带起一溜血珠。身后传来“咚“的闷响,回头看见三丈外的石鼓被洞穿,孔洞边缘正在急速腐化。

“好毒的禁制。“

颧骨火辣辣地疼,伤口处有细小的青色虫子在蠕动。王毅直接并指如刀,连皮带肉削去那块血肉。新生的肉芽在道痕作用下迅速愈合,而落在地上的腐肉转眼就化成了脓水。

现在他确定了两件事:第一,父亲确实留下了线索;第二,玄阴宗至今仍在追查某样东西。

扒开松动的墙砖,后面藏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暗格里静静躺着一块青铜令牌,表面布满了铜绿,但“升仙“二字依然清晰可辨。令牌背面刻着微缩的山川图,其中东荒州的位置被针尖戳了个小孔。

“这是...升仙大会的通行令?“

指腹摩挲着令牌边缘,在某个特定角度能摸到细微的凹凸。举到阳光下细看,发现那些其实是比发丝还细的刻痕,连起来正是王家秘传的星象暗码:

【七日后坠星原北三度】

突然,令牌变得滚烫!

王毅条件反射地松手,令牌却悬浮在半空,投射出一幅模糊的光影。画面里,父亲满脸是血地跪坐在祖祠,正在用断剑在地上刻字。在他身后,青铜面具的倒影正在逼近...

“毅儿...若你看到这段留影...记住...北上...升仙古路...才是...“

留影戛然而止。

令牌“当啷“落地,表面的铜绿全部脱落,露出底下真正的材质——这根本不是青铜,而是某种青中带蓝的奇异金属,与九幽戟的材质有七分相似。

王毅弯腰捡令牌的刹那,后颈汗毛突然倒竖!

九幽戟自动护主,从丹田激射而出,“铛“地格开了一支袭来的丧门钉。二十丈外的断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戴斗笠的黑衣人,手中弩机正冒着青烟。

“居然真钓到鱼了。“黑衣人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片摩擦,“王家的余孽,把苍兽骨片交出来。“

王毅慢慢直起腰。这个动作看似平常,实则每块肌肉都已调整到最佳发力状态。他注意到对方左手小指缺失——正是魂种记忆里那个掐诀先蜷尾指的老者特征。

“玄阴宗第七执事。“王毅将升仙令滑入袖中,九幽戟在掌心轻颤,“我父亲的头骨,是你捏碎的。“

这不是疑问句。

老者瞳孔骤缩,弩机再次抬起。但这次王毅的动作更快——他看似前冲,实则靴尖勾起地上一块碎砖,在老者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左手虚握。

“北“字道痕幽光大盛!

老者突然捂住心口,惊恐地发现体内的玄阴真气正在逆流!更可怕的是,三年前种在那面墙上的十二粒魂种,此刻全部反噬!

“你...你竟然能...“

话未说完,老者的皮肤下就鼓起无数小包,像是有无数虫子在里面钻行。他的眼球最先爆开,接着是耳孔、鼻孔...当九幽戟斩下头颅时,飞溅的血珠在半空就凝结成了冰晶。

头颅落地滚了三圈,那张老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到死都不明白,为何玄阴宗秘传的噬心蛊,会反噬其主。

王毅甩了甩戟尖的血珠,缓步走向尸体。在搜出三块传讯玉符和一瓶蚀骨散后,他在老者贴身的暗袋里发现了意外之物——半张残缺的兽皮地图,边缘处用朱砂标注着“苍源印“三字。

地图残片上,东荒州最北端的葬魂渊被画了个血红色的圈。

“原来如此...“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王毅站起身,发现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惨白的月光照在废墟上,那些焦黑的梁柱投下的影子,像极了葬魂渊底挣扎的枯骨。

他最后看了一眼祖祠的方向,转身走向镇外。靴底碾过一块焦黑的木牌,隐约可见“王氏宗祠“四个字的残痕。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足以覆盖整片废墟。影子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仔细看会发现,那是十二颗用铁丝串起的、正在滴血的玄阴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