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亡者的弓影

天未亮,林海深处仍沉在黑与白交织的寂静中。

杨震山的脚步踩在冰河上,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响声。

他不敢停留片刻,耳中却始终回荡着昨夜那一声枪响——那是他在村东哨岗杀掉第一个伪军后,敌人开枪警告的声音。

他知道,那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真正的猎人,能在雪地上不留影。”爷爷的话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回响。

小时候跟着爷爷进山打猎,他们常为追踪一头受伤的野猪,在雪地里潜伏一整日。

如今,轮到他自己成了被追踪的目标。

不同的是,这次不是为了猎物,而是为了命。

他一边疾行,一边观察四周地形,时刻警惕可能出现的敌人巡逻队。

风从山脊吹下,带着刺骨的寒意,他裹紧了身上那件偷来的伪军棉衣,但依旧能感受到寒气渗入骨头。

他没有停下取暖的余裕,身后是追兵,前方是未知的生存之路。

树林渐渐密了起来,积雪也厚了些。

他绕过一条小溪,脚下的冰层变薄,稍有不慎便会跌入刺骨的水中。

他蹲下来,用树枝挑起几片枯叶洒在雪上,又迅速退后几步,换了个方向继续前行。

他知道,这样的伪装并不能彻底隐藏他的踪迹,但对于那些粗心大意的敌人来说,已经足够让他们错过自己。

“这小子要是没点本事,也不可能杀了咱们的人。”王德发冷冷地说,他站在村口的一棵老槐树下,看着手下张贴通缉令,画像上画得歪歪扭扭,倒是将一双冷眼描得还算传神。

王德发是伪军副队长,曾在东北军服役,后来投降日本人,如今成了长白山一带“治安肃正”的一把刀。

他对杨震山的恨意不亚于对逃兵的痛恶——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敢在眼皮底下干掉两个哨兵?

“给我把方圆十里的村子都翻个底朝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王德发咬牙切齿地下令,“谁要是藏匿这个凶手,全家灭门!”

与此同时,杨震山已深入密林深处。

这里曾是他爷爷带他来打鹿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他的藏身之所。

他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终于看到前方一座半塌的窝棚,屋前还挂着一面残破的兽皮旗。

这是老猎人马四爷的旧营地。

他谨慎地靠近,拨开覆雪的枝条,轻轻推开门。

窝棚内空无一人,但火堆旁留着一堆干粮和一张手绘的地图。

他认出那笔迹,确实是马四爷的手迹。

这位老人是他爷爷的老友,也是当年教他识箭、练弓的启蒙师傅之一。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纸条上写着这么一句话。

杨震山心头一热,捧起干粮便吃起来。

饥饿让他几乎撑不住,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久留。

地图上标注了几条通往深山的小径,还有几个可以短暂落脚的隐蔽据点。

他收起地图,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至少,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不久后,马四爷果然来了。

他背着一支老旧的步枪,腰间别着一把短刀,满脸胡须遮掩不住眼角的疲惫。

“震山,你快走吧,这地方待不得了。”他说。

“我不走。”杨震山低声答道,“我要找小草,我得活下去。”

马四爷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是真倔。”

“我不是倔,我是记得。”杨震山眼神坚定,“我记得爷爷是怎么死的,我也记得小草被人带走时的眼神。”

马四爷没有再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得活得比他们都聪明。”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狗吠声。

两人立刻警觉起来,杨震山迅速背上包袱,准备离开。

他知道,敌人不会给他太多时间喘息。

当夜幕再次降临,林海深处万籁俱寂。

杨震山悄悄爬上一处山腰,打算找个背风处休息。

他刚找到一块岩石靠坐下来,忽然听见下方传来脚步声。

他屏住呼吸,贴着岩壁慢慢探头望去——

一队巡逻的伪军正在山腰处缓缓移动,领头的正是王德发。

夜色沉沉,林海如墨。

杨震山屏住呼吸,趴在岩石边缘,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下方缓缓移动的伪军巡逻队。

火把的光在雪地上跳跃,映出十几个人影,王德发走在最前头,腰间挂着驳壳枪,脚步沉稳而警惕。

他的身后,几条猎犬正嗅着气味,在风中来回游走。

“狗娘养的……”杨震山低声咒骂,手不自觉地摸向背后的“穿山弓”。

这是一张祖传的老弓,木质泛黄,筋弦坚韧,曾在无数个狩猎之夜中陪伴他穿越生死。

爷爷曾说:“弓是猎人的魂,它能听懂风、听得懂心。”

他深吸一口气,悄悄后退几步,转身攀上身旁一棵老松。

枝干覆盖积雪,他却轻若狸猫,借助“追云步”的技巧,无声无息地爬上树梢。

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落,他搭箭拉弦,箭头瞄准了领头的王德发。

心跳与风的方向交织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咻——”

羽箭破空而出,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精准地穿透王德发的脖颈!

血柱喷涌,王德发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

周围顿时炸开一片惊呼。

“有敌袭!隐蔽!”一名伪军大喊。

可敌人在哪?他们连影子都没看见。

混乱之中,杨震山迅速拉开第二支箭,又是一名伪军应声倒地。

其余人吓得四散奔逃,踩进雪地里乱作一团。

就在敌人慌乱之时,杨震山从另一侧跃下树干,轻盈落地,悄然跑向预先布置好的陷阱区域。

他飞快地拉动一根藏在枯叶下的绊索,瞬间触发机关——藤条被拉紧,一块早已固定好的巨石轰然滚落山道,砸碎两根电线杆,堵住了伪军的退路和追击方向。

“走!”他低喝一声,转身钻入密林深处。

身后传来狗吠和枪声,但已无人能再锁定他的踪迹。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天边微微泛白,他才在一处冰洞中停下喘息。

洞内幽冷寂静,只有他的呼吸声回荡。

他靠在冰壁上,浑身湿透,却精神异常清醒。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弓,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昨日射杀那两人时,他还需仔细瞄准;而今晚,几乎是凭直觉便命中要害。

他取出一支箭,缓缓闭上双眼,感受弓弦的震动、风的方向、甚至自己心跳的节奏。

他再次拉开弓弦,猛然睁眼,放手——

箭矢破空而出,钉入十步外的冰柱,正中红心!

他愣住了。

这不是巧合,也不是错觉。

他的弓技,似乎在一夜之间发生了某种蜕变。

他喃喃自语:“这不是普通的弓……它会听我的心跳。”

洞外风声渐起,远处传来断续的狗叫声。

他必须继续深入长白山腹地。

然而,当他走出冰洞,翻上山脊,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

山道两侧,伪军已开始大规模封山行动。

新设的岗哨如铁钳般封锁各处要道,林间布满铁丝网,探照灯的光柱在林间游走,像一只只贪婪的眼睛。

他站在山脊线上,俯瞰这片曾经熟悉的林海。

如今,已成了敌人的围猎场。

而他,将用这把弓,重新成为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