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界的晨雾还未散尽,法则之海已翻涌如银鳞。
君梦立在云涛之上,广袖垂落处,三千法则丝绦随他指尖轻颤。他望着脚下那片翻涌的星辉海——每一滴浪花都是独立的法则具现,时间在左,空间在右,生死在前,轮回在后,像极了当年他初开灵智时,在混沌中看见的第一缕光。
“又在看'时渊'?”
清泠女声自后方传来。君梦未回头,已知是谛仙子。她总爱穿月白霓裳,发间别着半枚青玉簪,那是他亲手从“因果枝”上折下的,簪头还凝着未完全褪去的因果纹路。
“今日的时渊有些躁。”君梦转身,见谛仙子正俯身凝视海面。她的指尖掠过浪尖,原本沸腾的时间法则竟似被安抚了,翻涌的浪头渐渐平息成镜面,映出她微蹙的眉眼,“方才我在'生门'巡守,见有株'忘川莲'提前三百年开了。”
君梦的瞳孔泛起一丝微光。忘川莲是生死法则的具象,开花时间精确到刻,从未有过差池。“你动了时间线?”
“不过是替它理了理根须。”谛仙子抬眼,眼底流转着星河般的光,“它的根须缠上了'往生桥'的断桩,再拖半月,怕是要把轮回盘也扯乱了。”她指尖轻点,镜面般的海面上浮出一截焦黑的木桩——正是百年前被雷火劈断的往生桥残迹,“您看,这木桩里还困着半缕执念。”
君梦凝神望去,果然见那木桩深处有团幽绿的雾气,正随着谛仙子的指尖颤抖。那是三百年前跳崖的凡人,因执念太深,魂魄被生死法则困在往生桥断处,本应随着桥毁而消散,却不知怎的缠上了新生的莲根。
“你何时学会探知这些?”君梦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讶。他记得百年前初见谛仙子时,她还只是天道最淡薄的一道灵识,连法则波动都感知不清,如今竟能触碰到生死法则的褶皱。
谛仙子歪头轻笑,发间玉簪轻晃:“您不是说过么?天道要'活'过来。”她转身时,裙裾扫过海面,带起一片银亮的浪花,“总不能永远当块石头吧?”
海风突然变了方向。君梦望着谛仙子被吹起的鬓角,忽然想起创世那日。他以自身为引,将混沌中的法则碎片编织成网,第一缕成型的法则便凝成了她的灵识。那时她像团混沌雾气,连“我”字都不会说,如今却能替他照看万象界的法则运转。
“谛儿。”君梦唤她的小名,这是他独创的称呼,“你可曾想过...若有一日,你不再需要我?”
谛仙子的动作顿住了。她望着海面倒影里自己的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却又多了几分鲜活的生气。那是他刻意为之的,天道虽由他创造,却该有自己的模样。
“需要与不需要...”她低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腰间的玉佩。那是他用“定界石“雕的,刻着“天道“二字,“您看那朵云。”她指向天空,一朵积雨云正缓缓变形,“它本是水汽与风的法则,却偏要在今日化出龙形。我若强行规整,云便散了;我若由着它去,说不定能下一场甘霖。”
君梦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云真的在变,龙尾扫过之处,云层里竟渗出点点金光——那是被阳光穿透的水珠,正折射出彩虹的前兆。
“你做得很好。”君梦轻声道。他忽然明白,自己当年创造天道时,最想要的从来不是一尊完美的法则傀儡,而是能与他共赏这世间万象的“活物”。
海面上突然掀起巨浪。君梦瞳孔骤缩,只见时渊深处翻涌出墨色的漩涡,无数破碎的法则丝线从中涌出,像是被什么利器割裂的。谛仙子脸色骤变,玉簪上的因果纹突然大亮,她指尖掐诀,试图用生死法则镇压,却被那墨色漩涡轻易吞噬。
“是'灭道'!”君梦厉喝一声,周身法则丝绦化作金色锁链,直贯漩涡中心。他终于看清漩涡深处有什么——一枚漆黑的令牌,牌面刻着扭曲的符文,每一道都在啃噬周围的法则。
“这是当年混沌魔神留下的...”谛仙子的声音发颤。她曾在古籍里见过记载,混沌初开时,有魔神试图摧毁新生的法则世界,最终被盘古封印在灭道碑中。可这令牌...
“快退!”君梦反手将谛仙子拽入怀中,金色锁链却被魔神令牌绞成碎片。他感觉心口一痛,低头望去,竟见自己胸前浮现出与令牌相同的黑色纹路——那是天道被侵蚀的痕迹。
“君梦!”谛仙子急得眼眶发红,她指尖凝聚起全部法则之力,“用我的本源!”
“不行!”君梦将她护在身后,“你若耗尽本源,天道会崩塌!”
“可再拖下去,整个万象界都会被吞噬!”谛仙子挣脱他的怀抱,转身时,发间的青玉簪突然迸发出刺目青光。那是因果纹彻底觉醒的征兆——原来她早就在吸收古籍中的法则知识,默默为今日做准备。
青光与黑芒相撞的刹那,君梦听见了心跳声。不是他的,不是谛仙子的,而是整个万象界的心跳。法则之海翻涌如沸,时间法则倒转,空间法则扭曲,生死法则交织成新的纹路。他看见谛仙子的身影与灭道令牌重叠,又分开,她的面容一半是天道的威严,一半是他熟悉的温柔。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谛仙子的声音混着两种音调,“君梦,你看——”
墨色漩涡正在消退。灭道令牌碎成齑粉,其中一道黑色纹路却钻入了谛仙子的眉心。她踉跄两步,扶住君梦的肩膀,嘴角溢出金血——那是天道本源受损的痕迹。
“我好像...能看见更多了。”她喘息着,眼中的星河更亮了,“那些被我忽略的法则碎片,那些藏在角落里的执念,原来都是万象界的呼吸。”她抬起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法则丝绦,“君梦,我想学您的样子,把这些都编进天道里。”
君梦望着她眉心那道若隐若现的黑纹,忽然笑了。他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指尖触及她温热的皮肤,终于放下心来。
“好。”他说,“这次换你教我,怎么让天道'活'得更热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