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机已燃.心结深种

剧痛。

无边无际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每一寸筋骨、每一条血脉里反复穿刺、搅动、灼烧。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痉挛。意识在粘稠的黑暗和刺目的白光之间疯狂撕扯,如同被投入一个永不停歇的熔炉。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呻吟,从林清瑶干裂渗血的唇缝间溢出。这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耗尽了她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

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不断从她额角、鬓边滑落,浸湿了身下冰冷的锦褥。

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捶打、濒临碎裂的顽石,每一次呼吸都是酷刑。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深渊中,一股奇异的力量正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在她残破的躯壳里横冲直撞。

那是顾松年灌下的、被司绮罗暗中“加料”的参汤精华,混合着她掌心玉佩引动的一丝仙灵本源,以及……一种深埋在这具身体血肉骨髓深处、被无数酷刑和濒死绝望强行激发出的、属于原主林清瑶的、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求生意志!

三股力量,如同三条狂暴的溪流,在千疮百孔的河道里奔涌、冲撞、融合!

带来的不是舒缓,而是更剧烈的、如同刮骨疗毒般的痛楚!

旧的、腐朽的、濒临崩溃的组织在撕裂,新的、充满生机的力量在强行重塑、连接、生长!

这过程粗暴而直接,如同在朽木上强行嫁接新枝。

痛!痛不欲生!

可就在这撕裂灵魂的剧痛里,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如同黑暗冻土下悄然萌发的嫩芽,顽强地顶开沉重的冰层,在她冰冷的丹田深处,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这微弱的跳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被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睛捕捉!

萧绝负手立于床前不远处的阴影里,玄色的蟒袍几乎与昏暗的光线融为一体。

从顾松年灌下那碗被寄予厚望的参汤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床上那具“尸体”。

他看到了她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细微抽搐,看到了她额角滚落如豆的冷汗,更看到了她眉宇间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痛苦扭曲。

但这一切,都只是濒死的挣扎。

直到——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溢出,伴随着她胸腔极其细微、却又不同于之前那种断断续续濒死气息的、一次微弱但完整的起伏!

萧绝深不见底的寒眸,骤然缩紧!

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濒死前最后的挣扎。那里面冰封的漠然,第一次被一种极其锐利的探究所刺穿。

顾松年更是浑身剧震!

他正绝望地再次搭上林清瑶的手腕,准备做最后的努力。然而指尖传来的脉象,不再是之前那彻底断绝的沉微欲散!

虽然依旧微弱混乱得如同乱麻,但就在这团乱麻之中,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幼兽初生般顽强搏动的……生机!

这生机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韧性!

如同狂风暴雨中摇曳的烛火,明明下一刻就要熄灭,却硬生生在风中挺立着!

“脉……脉象!”

顾松年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狂喜而变调,“有……有生机了!王爷!有生机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阴影中的萧绝,老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虽然微弱混乱,但……但确有一线生机在强行凝聚!这……这简直是……奇迹!”

奇迹!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梧桐苑!

瘫软在地、早已心如死灰的柳如霜猛地抬起头,脸上是彻底的茫然和惊骇。

生机?那个贱人……怎么可能还有生机?!她明明……明明就该死透了!

丫鬟婆子们更是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王爷的“陪葬”令还悬在头顶,如今这索命的“恶鬼”竟然……活了?

萧衍没有理会顾松年的激动。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冰冷的探针,依旧死死锁定在林清瑶痛苦扭曲的脸上。那丝微弱但顽强的生机,以及她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痛苦,都清晰地映在他眼底。

他缓步上前,靴底踩在冰冷的砖地上,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回响,每一步都踏在房间内所有人心跳的鼓点上。

他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床上那抹枯槁的身影完全笼罩。

房间里只剩下林清瑶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声,以及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体内狂暴力量冲撞而发出的、细微的骨骼摩擦声。

萧衍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近距离地审视着这张布满痛苦、伤痕累累的脸。

距离太近了,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铁锈、冰雪和冷冽松针的气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侵入林清瑶脆弱的感知。

就在他俯身的瞬间——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属于原主林清瑶的、被无数次践踏凌辱后刻入骨髓的极致恐惧和憎恶,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猛地从林清瑶的意识深处窜起!

“呃……!”

林清瑶的身体猛地一颤,枯瘦的手指痉挛般地抓紧了身下的锦褥,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死白!

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剧烈地颤动!那是一种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抗拒和惊惧!

仿佛靠近她的不是人,而是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

这反应,比之前昏迷中的呓语更加剧烈,更加真实!

萧绝的动作,彻底停滞。

他那张万年冰封、鲜少泄露情绪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惊愕。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第一次掀起了真正可见的波澜!

那波澜之下,是浓烈的探究、审视,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

她怕他?

不。

是这具身体,这具属于“林清瑶”的身体,在怕他!

怕到了骨子里!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某些被刻意掩盖的迷雾。

他之前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此刻与这张布满痛苦和恐惧的脸庞诡异地重叠起来。

一个模糊的、被他刻意遗忘在角落的影子,似乎正挣扎着要从记忆的尘埃中浮现。

“王爷!”

顾松年看到林清瑶剧烈的反应,吓得魂飞魄散,生怕王爷一个不悦,“夫人她……她意识不清,定是……”

萧绝缓缓直起身,目光却依旧如同枷锁,牢牢锁在林清瑶痛苦的脸上。

他没有理会顾松年,也没有再看地上瘫软的柳如霜一眼。沉默如同实质的冰层,在房间里蔓延、加厚,压得所有人几乎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那冰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顾院判。”

“倾尽所有,保住她的命。”

“本王,要她活着。”

“清醒地……活着。”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钉子,狠狠砸进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是!微臣……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顾松年慌忙应下,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萧绝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那在痛苦与新生边缘挣扎的身影,眼神复杂难辨。

他不再停留,转身,玄色的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封锁照旧。”

“任何人,胆敢再动她分毫……”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回荡在死寂的房间:

“——诛九族。”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如同移走了一座压在众人心头的冰山。

柳如霜瘫在地上,眼神空洞,浑身冰凉。诛九族……王爷他……他为了那个贱人……他竟然……

顾松年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指挥助手:“快!脉象虽有一线生机,但极其不稳!参汤继续温着!准备安神固元的方子!银针稳住心脉!快!不能停!”

房间里再次陷入紧张的救治氛围。

而此刻,在仙岛那座悬浮的玄冰水镜前。

“哇哦——!”

赤霞元君激动地拍着云榻,火红的霓裳飞扬,“诛九族!冰块脸够狠!我喜欢!”

“那反应……”

广寒仙子素娥抱着玉兔,美眸中异彩连连,带着一丝洞悉的笑意,“他认出什么了?还是被‘她’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惊到了?”

“重点!”

百花仙君司绮罗兴奋地打了个响指,指着水镜中林清瑶紧握的拳头,“看那玉佩!刚才冰块脸靠近的时候,那光是不是闪了一下?虽然微弱,但绝对有反应!这玉佩……跟冰块脸有渊源?还是……跟咱们小咸鱼这具身体的原主有渊源?”

璇玑仙子清冷的目光凝视着水镜,看着镜中林清瑶在剧痛中依旧紧攥的拳头,看着那掌心深处顽强闪烁的微光,又看向萧绝离去的方向,眉头微蹙。

“生机已燃,心结深种。”

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凡尘孽债,仙灵引动……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要深。那玉佩,是关键。”

她指尖在水镜上轻轻一点,镜面涟漪荡漾,画面聚焦在林清瑶紧握的拳头上,那微弱的萤火之光在指缝间若隐若现。

“小咸鱼,”璇玑仙子低语,仿佛隔着无尽时空与镜中人对话,“想躺平?路还长着呢。握紧它,那是你在这泥潭里……唯一的浮木,也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

水镜中的画面微微波动,映照着林清瑶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和那死死攥住玉佩、指节泛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