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传说,在广袤的海洋中心,有一座藏于白雾的神秘宫殿。传说,那是神明的恩赐,是费利恩的神明普洛尼的居所。传说,倘若抵达神的圣座下,抵达神坛,就能实现任何一个愿望。」

在费利恩这片大地上,有无数古老而神秘的失落遗迹。普鲁尼罗宫是其中最匪夷所思也最有可能的一个。曾经的神赋予人们飞翔的翅膀,助他们探索未知;神陨落后,费利恩获得了神最后的恩赐——编绘技术,并就此走向辉煌。

过去,在费利恩的发现时代,曾有十数支探险船队向那个传说进发。这些船队要么一无所获,要么无人生还,即便是幸存者,也就此销声匿迹。

普鲁尼罗宫的神秘令大部分人的热情立刻消沉下去,大部分海民和探险家都视其为禁地,绝口不提,而极少一部分人仍在狂热地研究其神秘的起源,为这次孤注一掷的探险做足准备。

艾莉安合上早已翻阅数次的探险笔记,腥咸的海风拂过她的脸颊。她望向一望无际的海面,为接下来的探险心潮澎湃。

艾莉安,一位有着两年经验的年轻探险家,对于家里同是探险家的祖父的向往令她走上了这条危险而迷人的道路。这也是她前往普鲁尼罗宫的缘由——在二十年前一次普鲁尼罗宫的探险中,他祖父所在的船队一去不回,杳无音讯。而这本探险笔记,就是他最后留下来的东西。

笔记内容丰富,记录了世界各地的逸闻趣事,同样也记录了关于普鲁尼罗宫的一些传说和线索。

在一篇五年前的日志中,记录了摩蒂克城一处不知名的小巷里,一位年迈的占卜师成功占卜出了普鲁尼罗宫的具体位置,费利恩最大的海洋斯达特海正中央的一处岛屿。另外还说出了它开启的具体周期,每360天开启一次,每次只出现10天。

而在一篇十年前的见闻中,则记录了一位藏于多多斯特城中心区利利达尔的已经金盆洗手的探险家路路莫里。在有次聊天中他曾与艾莉安的祖父谈起普鲁尼罗宫开启的场景,当时船上所有人都在那片岛屿上开始了探索,只有他率先停止了探索并回到了船上,在开启后的第五天就和几个人一起把船开回了多多特斯的威威切恩港口。他什么也拿回来。

「不过,他提到了重要的一点,规则。令人吃惊,那片神秘的岛屿上有较为明确的规则。“虽然路路莫里的言辞闪躲,但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岛屿上有种力量——与费利恩发达的编绘技术不完全相同的力量——束缚着,它的底层逻辑十分混乱,即便是一位通晓编绘的学者也难以看出其中的规律。目前可以推出有三条较为普适性的规则:

一、普鲁尼罗宫的领地内不得制造死亡。

二、普鲁尼罗宫的领地内不得飞翔。

三、违反上述规定会受到惩罚。」

艾莉安又翻开笔记。在她祖父柯瑞的笔记尾页,写着一句奇异的编绘语言。即使她翻遍古籍,也未能找到相关的翻译。她相信这会和祖父的下落与普鲁尼罗宫的探险一起找到答案。

“请各位探险家到甲板上集合。重复一遍,请前往普鲁尼罗宫的探险家们到甲板上集合。”广播里传来嘹亮的男声。

“维纳森先生,您或许该更新一下通讯设备了。”第一个从舱室走上甲板的维利特先生打了个哈欠。他是我们这群人中唯一一个穿着宴会正装的探险家。

“的确是很古典的通知方法呢,让人联想到充满冒险的发现时代。”接着上来的是金色短发的莉莉塔斯女士,赏金猎人转行的探险家,身手不是一般的好。

“忽略掉这些可有可无的细节吧,我更喜欢讨论关于我们目的地的话题。”最后一个是一头白发的吉恩先生,他是位普鲁尼罗宫的狂热追求者,本职工作是作家,探险是业余爱好。

“都到了吧?我们还有大概十五分钟就到达目的地普鲁尼罗宫。提前通知各位一声,准备好自己的装备。我们呢,最多会在这座岛上停留七天,七天后,我的船员就会把船开回最近的多多斯特港。其他的,就看各位造化了。”船长维纳森先生是一位有着三十多年经验的老探险家,同样也是普鲁尼罗宫的追求者,这次的探险就是他发起的。

艾莉安回到房间,翻开自己的探险笔记。

「自由历1723年3月7日,阿尔法日,晴。

我很庆幸自己能在一个好日子遇上普鲁尼罗宫开启,至少这时行船要方便多了。

我的编绘笔又出了点问题,希望在登岛之前能调试好。

最后,希望这次探险一切顺利。」

不远处,岛屿的轮廓逐渐清晰。中心的大教堂、周围茂密的森林,以及一条从中心穿过的小溪尽收眼底。和大多数人想象得差不多,这座岛屿看上去就充满了宝藏与冒险。

十五分钟后,在一片晴朗的蓝天下,探险的船在小岛旁歇息。五名探险家走上这座神秘的岛屿。几人不约而同地在最开始的岔路口处分散开,各自寻找自己的目标。

艾莉安拿出指南针,在沿路的空地上做好标记,谨慎地往岛屿深处走去。

岛屿上的树木过于繁茂,她刚到的时候明明还是正午,此时却要打开探照灯找路。手腕上的钟表告诉她,现在才刚刚过两个小时,远不到太阳落下的时候,然而森林里却像是夜晚一般起了薄雾。

艾莉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两年来,她也算去过不少遗迹,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但这片林子总给她一种不好的预感。

“P……ro……ny……”

像是在回应她的不安,缥缈的轻吟若隐若现地在耳边响起。年轻的探险家差点因为这声音跳起来,随即经验又告诉她这是正常的现象。

在费利恩,游灵是一种常见的灵性生物,大多数由死去之人的灵构成,而正常情况下,活人听不到也听不懂游灵的语言。但要是能听到,也并非什么稀奇的大事。

Prony?

有些熟悉的发音,是古费利恩语?艾莉安感到一阵晕眩。是倾听语言的副作用。她晃了晃脑袋,再次查看了一下手上的钟表。秒针和分针仍然停留在下午两点的位置,即使再怎么盯着看,它依然像被关在玻璃柜的古董一样一动不动。

……什么时候?!是这里的编绘法术立场?艾莉安马上拿出指南针,果然,即使她转得和陀螺一样,红色的指针也岿然不动。

幸好,她驻足的地方正好是一块较大的林间空地。清点完失灵的设备,艾莉安拿出自己的编绘笔,娴熟地描写出一行编绘语言。

『领域,明察』

幸好编绘笔没出问题。法术立场的范围不算大,如果现在继续沿这条路走下去,估计五个小时之后就能出去,但一定会经过法术的中心。而另一端,同样也是一片森林。

……是她想多了吗,从记录上看,从岛边到中心明明应该不超过半天。

清凉的风从发丝间穿过,同时摇晃着周边的树林,又降低了空气的温度。

这令艾莉安直冒冷汗。刚才清点装备是还没注意到这点……她张开嘴,用尽力气,扯着嗓子。然而一切只是徒劳。风仍然在吹,周围的树木仍然在晃,甚至自己的喉咙还能感觉到森林里发冷的空气。但是,她什么也没听到。

冷静……冷静……这只是法术的作用。赶紧走,艾莉安,趁早走出这里,别浪费时间。

年轻的冒险家把火枪和短刀等武器放在身上便携拿取的位置,做好战斗的准备之后再次背起行囊,朝自己法术所探测到的方向走去。

越往深处走,呓语的声音就越清晰,也越沉重,法术的不断变强加剧了头脑的晕眩,紧接着又变为隐隐的钝痛。即便如此,强打精神的艾莉安还是细细观察着周围的变化:约半个小时前,周围出现了一些白花。

这是,一种,已经灭绝的,植物……学名叫……好像是叫……凌月花……它似乎……有个别名……叫什么来着……不记得了……那个别名的含义是……是“美妙而盛大的音乐”。

白噪音如同利剑一头扎进而耳里,再像烟花一般炸开,巨大的嗡鸣声令她不自觉地咳出鲜血。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法术的灵压过于强大,而周围的一切似乎还在加大这片它的声音。现在,连最简单的编绘法术都令她倍感吃力。烦人的白噪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但周围的草丛和花朵也没有让她改道的打算。艾莉安费力地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离开……不可能。向前……太难。不能……在这里……放弃。

她努力抬起自己的编绘笔。

『防御,寂静』

法术勉强起了作用,白噪声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一点可忽视的背景音。她咬咬牙,把血咽会去,硬着头皮继续朝中心走去。

越往前,乳白色的凌月花就越密集,就像是在夹道欢迎客人的到来。然而被欢迎的“客人”只能费力地抬起眼皮,尽力让自己不失礼地在“庆典”上睡着。

温热的液体在耳朵里流淌,随后又准备滴落。艾莉安只好再次加固一遍法术。而这一次,她的法术差点就铭刻在了土地上。

当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一座灰色的人物石像时,一种想法油然而生:它就是这里的“主人”。

这是一尊女性雕像,她穿着旧时代的修女服,双手合十像在祈祷,但张开的嘴出卖了她,更为准确的猜测是,她在唱歌。根据她的身份,唱的大概是《费利恩圣颂曲》。

……!

艾莉安猛的发现周围的力场消失了,她的思维无比顺畅,就和刚进入这片森林时一样。

费利恩的孩子啊♪

你为何来到这处失落之地♪

是那虚无缥缈的传说吸引了你♪

还是怪诞不经的流言蛊惑了你♪

费利恩的孩子啊♪

这里并非常人所踏足之地♪

你又是否如你所说坚强♪

动听的声音传入耳中,像是乐曲又像是诘问。一段诡异而古老的旋律萦绕在耳边,周围的噪音寂静下来。这里没有别人,发出声音的就只能是眼前的雕像。

“你是谁?”

艾莉安的心声直接在周围回响,这令她心下一惊。眼前的费利恩雕像似乎睁开了双眼,不,准确来说,是她看见了这位费利恩修女睁开双眼。

哦,新生的费利恩啊♪

我名字是恩娜♪

一位旧日的圣颂班修女♪

一个被时代抛下的刺客♪

我听见你内心盘亘已久的迷惘♪

我听见你脑中挥之不去的疑惑♪

一切答案与问题都来自普鲁尼罗宫♪

她无法回答所有♪

她能够明晰一切♪

“‘刺客’?你……您不像是手染鲜血之人。”

感谢你的夸赞,小费利恩♪

然而血的仇恨只能用血来偿还♪

这是我的决心♪

这是我的罪孽♪

你无需知晓♪

更无需背负♪

假若你仍要向普鲁尼罗宫行进♪

那便让我为你送上歌者的祝福♪

为你的勇敢与坚决献上赞美♪

尽管悲伤总比神秘更深邃♪

尽管历史总比传说更精彩♪

与雕像一模一样的女性游灵又闭上了眼。法术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法阵的形态通过声音完整地在脑海里勾勒出来。这就是她的编绘特性?以声音为媒介来发动法术吗……

“就……结束了?”

经历的灵压仿佛一场梦,但口中的腥甜、耳道的钝痛和耗空的法术储备都可以证明这一切都真实地发生过。道路旁的凌月花仍旧盛放,像在热情地送别这位不期而遇的客人。

恩娜,这位修女游灵的强大与友好令人感到失真,但时间总是不等人的。艾莉安摇了摇头,想再清醒一些,清点了一下装备,决定走出法术的范围再休息。

出林子的路要顺畅得多,阳光逐渐铺上探险家脚下的路,但森冷的感觉始终萦绕周围。幸运的是,没有意外发生,她安全找到了法阵外一处水源旁的高地。在这里,还能远远望见那座类似于教堂的宫殿。

普鲁尼罗宫。

希望她没有太晚到。

艾莉安看了眼地图。

林子后面是一片石林,据祖父的笔记记载,那里遍布大大小小的祭坛和遗迹,如果时间充足,或许还能从中得到不少具有历史价值的东西。

她收拾整齐,继续踏上行程。

“嗨,好巧。”

出现的是莉莉塔斯女士,她身上伤痕累累,一头利落的短发也凌乱不堪。

“好巧……你这是?”

“我那边是一片松柏林,碰到了一个沉默寡言的游灵。他攻击性很强,很会偷袭。我勉强逃了出来。”

莉莉塔斯女士大概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虽然她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声音明显有些咬牙切齿。

“……要帮你包扎一下吗?”

“那就多谢了。你那边呢?”

艾莉安从她手里接过药和绷带,仔细地帮她包扎伤口。

“我比较幸运。遇到的是一个比较温和的女游灵。没受什么伤。”

艾莉安也没说太多。她们目的不同,但也不宜交往过多。

“那挺不错的。”

她没说什么,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

“好了。”

“多谢。”

莉莉塔斯女士拿好行装,沿着石林边缘走远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艾莉安继续走回自己的路线。

越往前,石林围成的小道更加蜿蜒曲折,而且没有一条在原本计划的线路上。崩毁的石尖不断拦在路上,有几次甚至差点砸到她。

越往后,两边的石柱就越没有完整的石峰,高高矮矮的墓碑见缝插针地栽在石柱与石柱之间,没有刻上名讳。

小路尽头是一片祭坛。除了来时的路,这里没有任何出口。而这里,明显不是小岛的中心。

“不好意思,此路不通。”

艾莉安这才注意到正对面的石柱上,坐着一个披着白色披风,身穿白金色传统费利恩制服的人。她居高临下,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欢迎这位远道而来的费利恩人。

“你是谁?”

艾莉安将自己拿着编绘笔的右手不动声色地往后挪。

“哦?我是普洛妮·费利恩。你来到这座岛,不就是想来见我吗?”

白衣女子一跃而下,向她走来。

“普洛妮……费利恩?不可能,费利恩一世早就离开了,连灵魂探测都没有任何波澜。”

艾莉安的神经紧绷,她紧紧盯着走过来的女子,心中默念攻击的编绘语言。

“别搞什么小动作,这是我的地盘。你和你那群同伴走散了吗,小鸟?”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然后用那双平平无奇的眸子看向艾莉安。她感觉到自己的刚刚凝聚起来的法术光辉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我们本就是分头行动。”

不自觉地说出实情,怎么回事……

“一点小小的格位压制技巧而已。既然如此,那你也不在乎他们咯?”

她好像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艾莉安感觉自己全身发冷。

“你不都写在脸上了?”

她理所当然地看着艾莉安瞪大双眼。

“呵,你和那只天真的白鸽还真像。如果你很在意他们的命的话,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那群同伴还有点实力,不会那么快死。”

死?

“普鲁尼罗宫不是禁止死亡吗?”艾莉安往后退了一步。

“谁说的?”

自称普洛妮的费利恩人朝她笑了笑。

“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她和那些树林里的游灵是一路的?

“好了,艾莉安,做出选择吧,是直接向前,还是回头。”

她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回了最开始的地方。

“有什么区别吗?”反正最后还会回来的。艾莉安本就是为普鲁尼罗宫而来,不管耽误多少时间,最后还是会去到那里。

“没有。只要你足够强大,这两个选择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她仍然在笑,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选择。

“我还会再回到这里的。”

艾莉安扭头就走。

“我相信你会的。”

游灵消失在原来的位置。

艾莉安不再思考刚才的奇异事件,沿着狭窄的小道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