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跟在沈星河身后,一踏入“天工坊”的大门,他便知道自己此行来对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规划得极其严整的庞大区域,巨大的门坊由整块青石雕凿而成,气势恢宏,上书“天工开物”四个遒劲大字。
门坊之后,并非想象中的单一工棚,而是一片由高墙分隔、却又紧密相连的建筑群。
沈星河显然对此地极为熟悉,他引着林默向内走去,边走边介绍,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不得不提高几分。
“仙师请看,这边是仓廪区。”
他指向左手边一排排高大的库房,巨大的木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堆叠如山的矿石,成捆的木料。
那里面有林默认得出来的乌金、寒铁、精铜、紫檀、铁木,更多的是则是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奇特材料。
有穿着统一号衣的力夫推着特制的铁轮推车,喊着号子,有序地装卸货物。
穿过仓廪区,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场地,停放着许多造型奇特的载重车辆,有的像巨大的平板车,有的则是封闭的厢车。
“这是转运场,坊内各作场所需物料、以及成品外运,皆由此调度。”
林默点点头,心中暗道专业,这已经初具现代园区物流的管理方式了。
再往里走,密集的敲打声和灼热感陡然增强。
沈星河指向右手边一片连绵不绝,墙壁开有巨大通风口的建筑群,语气自豪的说道:“这便是匠作区的核心了!”
“按不同品类划分,有‘百炼坊’专司刀剑兵刃,‘千机坊’打造机关构件,‘万钧坊’铸造大型甲胄与攻城器械,‘玲珑坊’则精研精巧玩物与首饰。”
每一座工坊都如同巨大的蜂巢,里面透出火光,传出震人心魄的劳作声响。在匠作区后方,隐约可见几排规整的二层小楼,相对安静许多。
“那是匠师舍,”沈星河解释道,“供坊内大匠及家眷居住,亦设有膳堂、医馆、浴所。好的匠师是坊子根基,自当妥善安置。”
更远处,一座飞檐斗拱,气派不凡的三层楼阁矗立,“那边是理事堂,坊内大小事务、账目核算、图样存档、外客接待皆在于此。”
林默心中惊叹不已。
他不由得把前世见过的工业园区拿出来对比,这天工坊的布局、分工、物流,俨然已有工业园区的雏形!
......
沈星河没有带着林默去往那座气派的理事堂,而是径直走向“千机坊”。
一推开那扇包裹着铁皮的厚重大门,一股比外面强烈数倍的热浪和声浪如同实质般冲击而来!
坊内立着数十座大小不一的炼炉,火光将整个工棚映照得一片橘红。
林默随意一扫,这里至少有二百余名精壮的工匠散布其中,个个赤膊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火光和汗水下油亮发光,小姑娘看了根本把持不住。
更让林默惊讶的,是这里的作业方式。他印象中古代的铁匠铺,都是一个师傅带着几个徒弟打下手,一人一炉、一锤到底。
而这里并非如此,工序被拆解开来,形成了清晰的链条。
他不由得把目光从左至右慢慢移动,第一组匠人专门负责将烧红的坯料用巨大的铁钳夹出,放在特制的铁砧上。
紧接着,第二组匠人手持锻锤对着坯料进行初步的定型锻打,动作迅捷而富有节奏。初步成型的部件会被迅速转移到下一处。
然后,更精细的工序由第三组匠人使用小型锻锤、锉刀、凿子进行精修和开刃。
再往后,有专门的淬火池和回火炉,也由专人把控火候。
最后,不同工序下流转下来的不同部件,会被汇总到装配区,进行最后的打磨、抛光、组装。
林默还注意到,一些关键工序旁边,安装了由精密的齿轮组带动的旋转平台;还有利用滑轮组和杠杆原理制造的吊臂,轻松搬运沉重的半成品。
“流水线作业和半机械助力加工...”
就在林默目不暇接的看着这座千机坊带给他的一个又一个惊喜时,沈星河则是有目的的四下张望,显然在寻找什么人。
他目光在喧闹的环境中扫视,很快锁定了一名老者,毕竟这里穿上衣的人是少数,显眼得很。
“鲁老!”沈星河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高喊了一声。
那灰白头发,身形却壮硕挺拔的老者闻声猛地转过身来,看到沈星河,他惊喜的喊道:“少东家!您怎么来了?”
鲁老哈哈大笑,快步流星的朝着沈星河和林默走过来,可当他的目光扫到一身素净修士长袍、气质与这喧闹铁匠铺格格不入的林默时,那脸上的笑容迅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骤然冷却的审视,以及毫不掩饰的警惕和疏离,林默甚至隐隐感到一丝敌意。
这情绪变化让他始料未及,沈星河又不是你家黄花大闺女,我也不是骑鬼火的黄毛,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沈星河拉着林默走近,热情地介绍道:“鲁老,这位是林默林仙师,是我特意请来的贵客。”他又转向林默,“仙师,这位是鲁正阳鲁老,我们天工坊的顶梁柱,我爷爷白手起家时就在沈家效力,看着我长大的。”
林默微微颔首,态度恭敬:“鲁老前辈,晚辈叨扰了。”
鲁正阳只是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眼神依旧冷冷地盯在林默身上,如同在评估一件可疑的货物。
气氛有些尴尬,沈星河连忙说明来意:“鲁老,林仙师此来,是想看看我们坊里的工艺,另外,他那边也有些精巧的机关造物,想看看能否与我们天工坊合作一二...”
沈星河把他与林默在听涛小筑商量的事情又仔仔细细的叙述一遍,他越说鲁正阳眉头越是皱起,到最后已经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沈星河还待把林默带来的那三件东西拿出来给鲁正阳过目,对方却突然伸出粗糙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沈星河的手腕。
“少东家,借一步说话。”
鲁正阳手劲奇大,沈星河被拉得一个趔趄,“鲁老,鲁老,这是做什么啊?”
他有些尴尬地冲林默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无奈地被鲁正阳拽着向角落走去。
两人走出十几步远,背对着林默,工坊内噪音依旧震天响,锤打声、风箱声、水流冲击声混杂一片。
但以林默如今的神识修为,两人的对话如同在耳边低语般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