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远方来的贵客
- 重生1980从潜水赶海到万渔场
- 亦然寻意
- 2696字
- 2025-06-22 12:00:35
咸腥的海风打着卷儿,卷起尘土和细碎的鱼鳞,在琼崖村低矮的泥屋间穿行。就在这粗粝的背景里,两道身影突兀地戳在了村口,仿佛一块精心打磨的玉石掉进了砂石堆。
来人约莫四十出头,一身米色薄呢西装笔挺得扎眼,像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着四周飞扬的尘土和浓烈的海腥气。
秋凉的风吹得他衣袂微动,在这渔村里显得单薄又格格不入。脚下那双棕色皮鞋擦得锃亮,每一步踩在泥地上,都发出“噗叽”一声黏腻的轻响,留下清晰的印子,
他面容白净,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温和的笑意,但那笑意似乎只在镜片表面浮动,并未真正抵达眼底。嘴角弯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像用尺子精心量过。
他身后跟着个穿着洗得发白布衣的年轻后生,眼神活络得像船舷边觅食的海鸟,脚步却沉稳得像生了根,海风掀起他的衣角,他却纹丝不动,像块沉默的影子。
“劳驾,老伯,打听个人,”声音不高,带着点南方口音的软和调子,听着倒舒服。他微微弯了弯腰,问路边一个正用沾满柏油和鱼鳞的手指修补破渔网的老汉,“王大海先生家,是往哪边走?”
老汉有些局促,抬手指了个方向,粗糙的手指在油腻的裤腿上蹭了蹭,喉咙里含糊地“嗯”了一声,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过那身光鲜的行头。
来人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变,顺手从手里那个光亮的皮包里摸出一包烟,烟盒上印着看不懂的曲里拐弯的外国字,硬要往老汉手里塞:“一点小意思,老人家补网辛苦。”
老汉的手像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用!俺抽不惯那洋玩意儿!”他低下头,用力拉扯着渔网上的破洞,仿佛那破洞能把他藏起来。
周慕云笑容不变,自然地收回烟盒,仿佛刚才的拒绝从未发生,又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转身往村里走去。
他对破败屋墙上剥落的泥皮、晾晒渔网散发的浓烈腥气、还有村民粘稠如渔胶般好奇打量的目光,都点头微笑,那笑容在灰扑扑的背景里亮得晃眼。
走过一条街,他看见个拖着鼻涕、蹲在路边玩贝壳的孩子,他又停下来,和气地问:“小阿弟,知道王家怎么走吗?”
孩子怯生生地看着他,随后看看他掏出的那颗裹着亮闪闪玻璃纸的糖果,小嘴抿着,脏兮兮的手指在破裤子上绞着,就是不敢伸手。
周慕云蹲下身,笑容更深了些,直接把糖塞进孩子黑乎乎、冰凉的小手里。“喏,甜的,拿去吃。”
蹲下时,笔挺的西裤膝盖处不可避免地蹭上了一小点泥渍。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像错觉,又迅速舒展开。
孩子攥紧了糖,像得了稀世珍宝,立刻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眼睛瞬间眯成了缝。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妇女小声嘀咕开了:
“啧啧,这城里人真大方!”一个胖妇人咂着嘴,眼睛发亮。
“那糖纸亮得晃眼,指定金贵!”另一个年轻些的,目光追着孩子手里剥下的糖纸。
“无事献殷勤…”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子像风干海蜇皮的老太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警惕,“这光景,哪来这么阔气的善心人?不会是拐子吧?”
“那肯定不是,对孩子都这么舍得,是个好人哩!”胖妇人坚持道,但声音小了些,仿佛怕被这阔气的老板听到。
周慕云脸上那恰到好处的笑容,这副斯文又“大方”的做派,让这个小小渔村的大伙儿看他的眼神,好奇里掺杂了更多复杂的东西。
小渔村本就不大,周慕云走到王家那扇吱呀作响、爬满灰白盐霜的院门外时,海风正卷着沙砾,扑簌簌打在矮墙上。
王大海正和陈栓柱蹲在院子里,修补一张被礁石撕裂的大网。尼龙线在王大海粗粝的指间翻飞,摩擦出细碎的“嘶嘶”声,动作麻利和轻快,就像是做过无数遍一样,一旁的陈栓柱沉默地递着工具,这几次出海终于让他有了一丝生气。
“王大海先生?”周慕云隔着矮墙,主动开口,声音温和,姿态放得挺低。他伸出手,手腕上露出一截光洁的金属表带,“鄙人周慕云,从港岛来的,做点海产生意。久闻琼崖村卧虎藏龙,王先生更是声名在外,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冒昧打扰了。”
王大海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抬起头,目光在周慕云脸上扫过、那身过于光鲜的行头、甚至皮鞋尖上那点碍眼的泥渍上,仔仔细细、慢条斯理地刷了一遍。
这人太扎眼了。那手表价值不菲,最少都应该要大几百美元,还有这带着一股子城里人特有的、混合着淡淡香水的气息,他眼睛不禁眯了眯,这香港老板的派头够大。
他没急着起身,慢悠悠地把手里捻着的线头用牙咬断,啐掉线头渣子,又用指腹用力搓了搓被尼龙线勒出深红印子的拇指,才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站起来,走过去握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
那只手干燥、柔软,带着点凉意,跟他粗糙、带着盐渍和鱼腥、满是硬茧和老茧的手掌一碰,礼节性的握了一下。
“嗯,我是王大海。”王大海的语气平平淡淡,没有阿谀奉承,也没有拘谨拘束。大大方方的说“周总。找我有事?”他个子高,站在院门口,身影直接把周慕云笼进一小片阴影里,
“当不起周总,王先生,不请我进去坐坐?我是来做生意的。一笔大的生意。”周慕云笑容不变,仿佛没觉出王大海平淡下的硬实,语气中把大生意特意的加重了口音。
“刚才在村里,就听乡亲们说起王先生前些日子驾着‘顺风号’,一网捞起满舱银鳞的壮举,真是令人神往!我周某人本就做海产生意,走南闯北,最敬重王先生这样有真本事、能从龙王嘴里抢食的好汉!这次专程过来,就是想跟王先生交个朋友,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他身后的年轻人立刻上前一步,从皮包里拿出一条香烟和一张崭新的名片,动作利落。
“合作?”王大海眉毛不经意微微一挑,手里的梭子“啪嗒”随手丢道渔网上,心里那根弦“铮”地绷紧了。
这人来得太快了!快得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顺风号刚捞到鱼没几天,他一个港岛老板就精准地摸上了门?这份眼力劲儿和腿脚,绝不简单。
“正是。”周慕云推了推眼镜,看着王大海还没有邀请他进屋的打算,而且根本不接他的烟,镜片后的目光显得更诚恳了,“王先生身怀绝技,窝在这小渔村,实在是明珠蒙尘。鄙人在香港和南洋那边,还有些门路,专收顶好的海货。不管是刚离水、鳞片还带着海露的鲜鱼鲜虾,还是……”他顿了顿,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王大海粗糙的手指,语气放得更轻缓了些,“…或者像那种需要特殊手艺炮制、能锁住深海魂魄的精品干货,周某都愿意出最公道的价钱,有多少收多少!咱们可以签个长期合约,我这边还能先付一笔定金,帮王先生把船队铺开些。这是双赢的好事。”
他顿了顿,直接从自己的公文包里面取了一打港币,大概是500元,诚恳的说道:“王先生家业兴旺,周某也能得些好货,岂不美哉?”
长期合同!公道价!预付定金!船队!
这几个词像带着倒刺的鱼钩,精准地钩住了王大海此刻最深处翻腾的渴望——钱!稳定的大钱!有了这个,家里的破屋能翻新,桂兰不用再为油盐发愁,秀兰生孩子能请个好稳婆……那个“船队”的梦,也不再是飘在天边的海市蜃楼。
诱惑,巨大得如同海啸前的巨浪。王大海沉默着,喉结滚动了一下,海风吹乱了他额前硬硬的短发,也吹得他心潮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