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雷穿时空

实验室里,恒久的白炽灯光流淌着冰冷的光泽,细微的电流嗡鸣是这片绝对寂静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如同某种沉睡巨兽的呼吸。林砚弓着背,额头几乎要贴上冰冷的目镜,双眼死死锁定在显微镜那微观的宇宙之中。那里,不是寻常的细胞或晶体,而是几对处于纠缠态的量子粒子,它们以一种违反直觉的、幽灵般的默契在特定的能量场中疯狂舞动、闪烁,每一次微不可查的跃迁都牵动着林砚紧绷的神经。他的食指悬在操作台那枚至关重要的启动键上方,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细微的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这绝非普通的实验项目。

这是他在清华物理系五年求学生涯的最终章,是他耗费了无数个不眠之夜、用掉的计算纸足以铺满整个篮球场的终极挑战——《基于量子共振原理的意识传输模型构建与初步验证》。只要眼前这最后一组关键数据能顺利采集、验证,完美地契合他构建的数学模型,那么,那封来自麻省理工学院物理系、印着深红色火漆印章的录取通知书,就将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触手可及的现实。麻省理工,粒子物理学的圣殿,在那里,他能接触到最前沿的量子计算与意识研究……这个念头像电流般瞬间窜过他的脊椎,带来一阵混合着渴望与恐惧的颤栗。

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在实验室恒温恒湿的环境下显得有些突兀。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跳跃的光点上。数据流在旁边的屏幕上瀑布般刷新,复杂的公式和图表不断跳变,每一次微小的波动都让他的呼吸为之一滞。

“小砚,”一个略带疲惫却温和的声音打破了他高度集中的状态,是他的导师赵教授。赵教授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杯。“气象台刚升级了预警,今晚是特大暴雨加雷暴,看这架势,怕是百年一遇。实验数据固然重要,安全第一。今天就到这里吧,数据跑完这组就存档,剩下的明天再说。”

林砚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目光却依然胶着在显微镜的视野里,手指甚至离那个启动键更近了一分——就差最后一步了!只要按下它,启动预设的强共振脉冲序列,就能强行“冻结”并测量那对核心纠缠粒子的状态,完成最终验证……

就在他指尖即将落下的电光石火之间,窗外——

不是沉闷的雷声先行,而是一道撕裂天幕的、狂暴到极致的紫色闪电!它并非从天而降,更像是从地底、从虚空中猛然炸裂出来,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蛮不讲理的力量。那刺目的、妖异的紫光瞬间穿透了实验室特制的防辐射加厚玻璃,如同实质的利剑,毫无阻碍地直刺林砚的瞳孔深处!

“呃啊——!”林砚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视野瞬间被无边的紫色吞噬。在那令人眩晕的强光中,视网膜上仿佛被强行烙印下一幅复杂到令人疯狂的、不断旋转闪烁的立体星图,每一个光点都在剧烈脉动,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从双眼直冲脑髓,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搅动他的神经。

与此同时,脚下的地面不再是稳定的依托,而是像被巨锤猛击的鼓面般疯狂震荡!操作台剧烈地上下跳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最诡异的是,实验台上那个盛放着特殊荧光标记液的培养皿——里面是赵教授实验室特制的、对量子场异常敏感的锕系化合物溶液——里面的液体仿佛失去了重力束缚,瞬间挣脱器皿的束缚,化作无数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液滴,诡异地悬浮在空中!

这些液滴并未四散飞溅,而是在一股无形的、狂暴的力量牵引下,围绕着林砚的身体高速旋转、汇聚。它们相互碰撞、融合,发出“滋滋”的奇异声响,幽绿的光芒越来越盛,眨眼间竟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两米、完全由流动的、高密度光液构成的巨大漩涡!这漩涡的中心,正是僵在原地、被紫色闪电和剧痛钉住的林砚。它像一个活着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茧,将林砚彻底包裹在内,旋转的速度快得模糊了边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和一种……仿佛来自时空尽头的、冰冷而古老的“嗡鸣”。

赵教授惊骇欲绝地看着这超自然的一幕,保温杯脱手掉落在地,滚烫的茶水四溅。“林砚!快离开那里!”他失声大喊,想要冲过去,却被那光茧散发出的无形斥力狠狠推开,撞在后面的仪器架上,一阵眩晕。

林砚最后的意识,是那妖异的紫色星图在脑海中爆炸般的扩张,以及全身每一个细胞都仿佛被强行拆解、撕裂、卷入那幽绿漩涡深处的极致痛苦。他感觉自己在无限下坠,坠入一个色彩和声音都完全扭曲、无法理解的混沌深渊。

……

刺鼻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硝烟味,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尘土、马匹的腥臊和某种东西烧焦的糊味,如同一条肮脏湿冷的毒蛇,率先钻入林砚的鼻腔,猛烈地刺激着他刚刚恢复的感官。

视觉紧随其后,但映入眼帘的一切让他瞬间窒息。

他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半跪半趴在一堵粗糙的土坯墙下。掌心传来的是泥土、碎石和某种干涸粘稠液体的混合触感,粗粝得几乎能磨破皮肤。冰冷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料直刺骨髓。他猛地抬头——

残破!这是唯一能形容眼前景象的词语。高大但布满刀劈斧凿痕迹、甚至塌陷了半边的青灰色城楼,倔强地矗立在铅灰色的天穹下。一块巨大的、原本应该象征着威严的匾额斜斜地挂在城楼中央,上面的朱漆早已斑驳脱落,“广渠门”三个斗大的繁体字歪斜欲坠,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视线越过低矮的女墙垛口向下望去,林砚的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城下,是黑压压、几乎望不到尽头的骑兵!他们穿着样式粗犷的皮甲或简陋的札甲,头上裹着各色头巾,手中的长矛、马刀在阴沉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成千上万的铁蹄践踏着饱受蹂躏的大地,发出沉闷而恐怖的轰鸣,如同连绵不绝的闷雷在地表滚动。每一次踏落,都扬起遮天蔽日的黄色烟尘,将整个战场笼罩在一片末日般的昏黄之中。在那翻滚的烟尘深处,一面巨大的、猩红色的旗帜格外醒目,上面绣着一个张牙舞爪、仿佛带着冲天煞气的黑色大字——“闯”!

浓烈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凝成实质。这不是表演,不是布景!空气中弥漫的杀气和真实的死亡威胁,让林砚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这……这他妈的……是横店哪个剧组搞的沉浸式实景演出?也太逼真了吧?!”林砚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地喃喃自语,试图用这个荒谬的念头来麻痹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

这一看,让他如坠冰窟。

他身上那件象征着现代科学、干净整洁的白色实验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灰扑扑、打着补丁、散发着汗臭和土腥味的粗布短打,腰间用一根破麻绳草草系着,腿上套着同样质地的肥大裤子,脚上是一双沾满泥泞、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旧布鞋。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腰侧居然挂着一个沉甸甸的、油光发亮的牛皮囊子!他颤抖着打开一看——里面不是手机或钱包,而是几根散发着硫磺味的火折子,还有一小包黑乎乎的火药!

幻觉?噩梦?还是……某种极端真实的VR体验?

还没等他理清这混乱的思绪,一股更加诡异、完全无法抗拒的浪潮猛地冲击了他的意识!

“娘的!李自成这龟孙子从哪儿搞来的红衣大炮?操他姥姥的,这城墙再轰几轮怕是要塌了!”一个粗粝沙哑、充满恐惧和暴怒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中炸响。

“完了……完了……箭囊快空了,三成!最多还剩三成箭矢!待会儿闯贼爬上来,靠兄弟们手里的破刀片子,怕是连半个时辰都撑不住啊……”另一个年轻些、带着哭腔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狗日的守备官早他娘跑了吧?……早知道……早知道昨天就该跟着老张他们往通州跑……家里还有老娘和媳妇儿……不能死在这儿……”这是一个充满了悔恨、求生欲极强的“絮叨”。

林砚猛地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脑海里轰鸣!仿佛无数个频道同时在他颅内打开,各种口音、各种情绪、男人绝望的嘶吼、恐惧的祈祷、对死亡的麻木……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汹涌澎湃、嘈杂刺耳的思维洪流!这不是听见,这是直接“读取”!剧烈的头痛如同钢针攒刺,让他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再次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冰冷的触感稍微拉回了他一丝神智。

“王承恩!王承恩何在?!速调神机营上城!快!西直门那边快顶不住了!”一声嘶哑到破音、带着无尽焦虑和暴怒的吼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穿透了战场上混乱的喊杀声和金铁交鸣,清晰地传入林砚的耳中。这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显然是守城的将领。

林砚被这吼声惊得一震,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不远处残破的城楼垛口旁,站着一个身形瘦削、穿着深紫色蟒袍的人。他面白无须,皱纹深刻,如同刀刻斧凿,脸色是一种近乎死灰的惨白,在硝烟弥漫的背景中显得格外刺眼。他手中举着一个长长的、黄铜打造的筒状物——那分明是单筒望远镜!他正极力稳定着颤抖的双手,透过镜筒,死死眺望着城外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闯”字大军。他的背影佝偻,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死气。

更让林砚心脏骤停的是,当他的目光聚焦在这个老宦官身上时,一个清晰无比、饱含着无尽悲凉与忠诚的“声音”,直接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如同冰冷的溪流般流入他的脑海:

“陛下……万岁爷……老奴……尽力了……贼势滔天,京师……京师守不住了……老奴无能,愧对列祖列宗啊……唯有一死,以报君恩……”

这独白中的绝望和死志,浓烈得如同实质!

**王承恩!广渠门!神机营!闯贼!陛下!**

这几个关键词像一串点燃的炸药,在林砚被量子纠缠、紫色闪电、诡异穿越和思维读取搅得一团混沌的脑海中轰然引爆!

历史课本上那些早已熟记、却仿佛隔着遥远时空的铅字描述,此刻无比清晰地、带着血淋淋的真实感,与眼前地狱般的景象轰然重叠!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李自成大顺军围攻北京!广渠门激战!城破在即!太监王承恩随侍崇祯皇帝于煤山……最终自缢殉国!

他,林砚,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物理系学生,没有穿越到盛世唐朝,没有成为王侯将相,而是被一道诡异的紫色闪电,扔到了大明王朝覆灭的前夜,扔到了北京城最后的血肉磨盘——广渠门战场的最前沿!并且,似乎还获得了一种能倾听到他人内心独白的诡异能力!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液,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土坯墙,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远处,红衣大炮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脚下的城墙剧烈地摇晃,砖石簌簌落下。近在咫尺的厮杀声、惨叫声、兵刃入肉的闷响、垂死的呻吟……汇合成一曲末日的交响。而他腰间那个沉甸甸的火药囊,此刻摸起来,冰冷得像一块来自地狱的墓碑。

他该怎么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懂得量子物理的现代人,在这血肉横飞的修罗场中,如何能活过下一秒?那诡异的读心能力,是诅咒,还是……一线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历史的车轮裹挟着毁灭的洪流,正以无可阻挡之势,朝着他——这个突兀闯入的异数——碾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