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十六颗人头?少了!

在魏忠贤遇刺,闹得扬州鸡飞狗跳时,京师却十分安静,仿佛暴风雨到来前那般宁静。

在西苑紫光阁正阁里,朱由校坐在上首,曹化淳和刘良相站在身后,毕自严、刘国华(汪文言)、朱大典、何腾蛟、卢象升、王家桢、凌濛初分坐两边,尤大富和刘若愚站在旁边,听户部主事、制置司经济厅长芦盐业公司主事堵胤锡在做汇报。

“皇上,臣首先建议,长芦盐业公司当改为天津或渤海盐业公司,总部改迁在天津。”

“说说你的理由。”

“皇上,长芦盐政下辖盐场遍及滦州、天津以及河间,但是最大的仓库和转运中心在天津,皇上规划的海盐相关的化工厂,也在天津,臣觉得,为了就近管理,迁至天津为上策。

迁移后,也当改名,以正视听。”

堵胤锡,先世为淮阴人,后祖上迁居宜兴,有出任过镇江卫指挥佥事、南京兵马指挥使副指挥等武职。

隆庆年间,家道中落,其祖父堵佳寄属于旁支,与嫡脉纠纷,被迫迁居武进县夹山之麓十房街村,寓于岳父王心崖家。

堵胤锡出生在那里,十一岁父母双亡,只好投靠岳父陈大懋。

陈大懋贫而好义,资助他成家。

为了养家糊口,堵胤锡少年就出来经商。

为人聪慧干练,强毅敢为,展现出极高的经商天赋和才干,短短数年聚得不小的财富。

做生意的同时也不忘读书,县试、府试皆过,但院试被黜。

后经岳父陈大懋托付好友,拜在马世奇门下。

马世奇父亲马希尹,太仓训导,“东林八君子”叶茂才的门生。幼年好学而有文名,天启初年中举人。

凌濛初父亲曾任常州同知,与马希尹结为好友。因此凌濛初与马世奇是世交,自然也认识堵胤锡,知道他的才干。

冯梦龙、凌濛初北上策划营救好友汪文言、恩师熊廷弼,堵胤锡也感于忠义,跟着一起北上,为他们出谋划策,帮凌濛初把套版书卖遍山河各州县,提供源源不断的钱粮支持。

朱由校招揽了汪文言,也与冯梦龙、凌濛初、堵胤锡一一对言,招揽了他们,成为兴明会骨干。

朱由校点点头,对堵胤锡说:“就叫天津盐业公司吧。朕听闻你短短一个多月,当机立断,颇有收效?”

“回皇上的话,臣只是谨遵皇上的教诲和指点,逐一行事。

这一个月余,臣坐船走遍了富民、海润、越支、惠民、石碑、严镇、兴国、富国等八个盐场。

发现这些盐场破旧不堪,有的盐场甚至废弃晒盐场,继续煮盐。”

朱由校眉头一挑,“晒盐有史记载,是前宋莆田人陈氏发明。

前元和本朝,各海边盐场有煮有晒。

嘉靖元年,山东海丰盐场改有煮有晒为全晒盐,并完善工艺,效率数十倍于煮盐,此后大明海边盐场悉数改为晒盐,怎么还继续煮盐?”

“回皇上的话。煮盐必须用到柴火和铁锅。柴火是每日必需,而铁锅被盐卤所浸,需要不时更换。

用煮盐法,盐户盐丁就必须找盐场大使购买柴火和铁锅,又受一层盘剥。

盐大使叫盐卒把控盐场出入要道,严加盘查,除了严查私盐,也不准其他人私贩柴火和铁锅入盐场。”

朱由校冷笑几声,对左右说:“看到没有!国事就是这样败坏在这些人手里!”

他转头看向堵胤锡,“说说,你准备如何整饬?”

“刹住歪风邪气。”

“如何刹住?”

“皇上,臣觉得这等歪风邪气,必须严惩才能以儆效尤!”

“如何严惩?”

“人头。”

毕自严捋胡须的手猛地一定。

这位堵胤锡不仅精明能干,还杀伐决断,有果决之气,更勇于任事。

要是久于宦海的官吏,肯定不会如此直白说借人头以正风气,只会说徐徐图之,以稳为上。

这或许就是皇上另设制置司,征辟干练睿智、勇于担当的“新人”为官吏的原因。

朱由校盯着堵胤锡,问:“人头,多少人头?”

堵胤锡迟疑了一下:“皇上,长芦都转运盐使司共有四个盐课提举司,有提举一人,同提举一人。是为首恶。

属下有盐仓大使一人,副使一人,作恶最凶。

十六枚首级,足矣!”

朱由校继续盯着堵胤锡,盯得他心里有些发毛和忐忑。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我过于狠辣?

还未上任,就先谋下十六枚首级?

“仲缄强毅有魄力,十分难得。但朕觉得还不够!

话不可说绝,但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绝。

长芦盐道,数千盐户盐丁煮盐晒盐运盐,世代被欺凌,积怨颇深,区区十六枚首级就能让他们一泄心中怨气吗?

不够!”

众人一惊,十六枚首级,皇上你还觉得不够?

还有那句“话不可说绝,但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绝。”皇上你的脾性,让臣等心生畏惧。

堵胤锡拱手道:“臣恭请皇上教诲。”

“魏忠贤出京前,朕与他商讨巡盐一事,曾经对他说,解决问题一定要认清,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把我们的朋友弄得多多的,团结一致,一起对付共同的敌人,就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天津盐政改革,也应当如此!

堵主事,朕且问你,天津盐政改革,谁是我们的敌人?”

“从盐仓、盐场、盐课提举司到长芦都转运盐使司,还有盐法道,大大小小官吏,还有与之勾结的盐商,总计近百余人。”

“谁是我们的朋友?”

“二十家盐场上万计的盐户盐丁!”

朱由校欣慰地哈哈大笑,笑完后却话锋一转。

“万历初年,张太岳行新法,力改革,不想却人亡政息,身败名裂,遗祸子孙。为何?”

众人默然不语,毕自严黯然道:“张太岳力推新政,清丈田地,行一条鞭法,厘清财赋,让大明有了喘息之机。

万历三大征,没有张太岳打下的根基,一个也成不了。

只是可惜啊!

如果万历十年后,能继续推行新政,也不至于有如此崩坏之局。”

朱由校摇了摇头:“毕公此话差矣。”

毕自严和众人齐刷刷看向朱由校。

卢象升昂着头问:“皇上,臣斗胆请教,毕公此言不知差池在哪里?”

朱由校站起身,转出御案,背着手在窗前慢慢走动着。

“张太岳的新政改革,本质上来说,就是重新换一个分面饼的方法。

此前宗室勋贵、缙绅世家分得多,张太岳要从他们手里拿出一部分面饼,入到国库。同时,他说着让利于民,其实在实际操作中,也从百姓们手里拿走一部分面饼入国库。

上上下下,张太岳把大家的面饼都拿走一部分,大家都不满意,结果才落得如此下场。

接任他的张四维、申时行、王锡爵等人,聪慧绝顶,自然明白其中的关窍,不会重蹈张太岳的覆辙。

于是人亡政息,张太岳死后还身败名裂,祸及子孙。”

毕自严、朱大典等人低头黯然。

朝中有识之士,又如何不明白其中关窍。

自从,就算有心人知道朝政积弊在何处,也没人愿意挺身而出。

前车之鉴,谁还愿意舍身弃家去为大明博一个黯淡不明的未来?

堵胤锡和卢象升对视一眼,抢先问道:“皇上,那当如何行新政,推新法?”

朱由校看着他俩,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