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命苦不能怨老天!

崔景荣真是欲哭无泪。

皇上你这个老六,年纪轻轻却学坏了,你居然钓老夫的鱼。

陈荣安合家自缢一事,有心人都猜得出,肯定是有人在幕后指使,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要是想得再深一点,能猜出剑指内帑。

幕后谁指使?

不管是谁筹划这件事,至少要得到某位大佬的背书,否则的话无法调协力量,力往一处使,好达到目的。

又或者就是这位大佬亲自安排部署,协调各方力量...

那么这位大佬,就是幕后主使。

朱由校把阁老、尚书、左都御史、左侍郎、左右副都御史全部召到紫光阁,等于把朝堂上有能力、有理由策划这次风波的大佬们,全部召集在一起。

然后装模作样地顺着话题往下说,眼看就要触及到正题内帑,朱由校虚晃一枪,居然转移话题,聊起户部财赋改革方案。

幕后主使肯定会心急如焚,会想办法把话题拉回正题,再继续往内帑上扯。

果不其然,崔景荣跳了出来,把话题往回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崔景荣开口说登莱有银子时,机敏的毕自严、李起元和袁可立都猜到了朱由校的用意,也明白这场风波,原来是崔景荣在幕后主使。

崔景荣现在也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因为朱由校已经知道他是主使者。

证据?

这种事不需要证据,只要皇帝认定是你就行了。

崔景荣又不能出声争辩。

此地无银三百两!

崔景荣心里苦啊!

皇上,你真是世宗皇帝的子孙啊,这心眼玩的,臣是防不胜防啊!

在座的都是人精,很快就看明白刚才这一出戏的含义。

顾秉谦和魏广微对视一眼,喉结不停地上下抖动,眼神在不停地交流。

老魏,我没说错吧,魏忠贤只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我们皇上不仅心计深沉,还杀伐决断,合二为一,要命啊!

幸好我老早有预感,这一个多月来的票拟,都是模拟两可,一切听皇上乾纲独断。

顾公,你了不起,你洞若观火,你这是拉了兄弟一把,以后我为你马首是瞻,天底下皇帝第一,你顾公第二!

袁可立和毕自严心里激动不已。

两位都是勇于任事的能臣干吏,知道而今局面,必须君上有能力有心计又有魄力,才有可能破局。

要是正人君子推崇的仁君,那才叫完蛋。

现在皇上精明又有魄力,略施小计就叫宦海沉浮的老油条崔景宗现了原形。

好啊!

大明中兴有望!

袁可立和毕自严能看清的,李起元、黄克缵、李养正等人都看得清楚,他们神情各异,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思。

寂静中,郭明振和梁之挺被带到正阁里。

“臣锦衣卫都指挥使兼侍卫司指挥使郭明振,臣刑部郎中、锦衣卫保安司指挥使、兼警察总监、判京师警察厅都事梁之挺,拜见皇上。”

“起身,见过诸公。”

“郭明振/梁之挺见过各位老先生、尚书、总宪和侍郎副宪。”

“郭都使、梁指挥使客气了。”顾秉谦代表众臣回礼。

“赐座。说吧,什么紧急要事?”

“回皇上的话,臣带人勘查过陈荣安一家自缢现场,断定他们一家不是自缢,而是被人勒死再伪装自缢。”

梁之挺的话,像炸雷一般在众人头上炸开。

崔景荣更是眼睛一黑,身子晃了几下,差点倒在地上。

这些混蛋,干活怎么这么糙,居然被人寻到破绽了!

他强自撑着,跟着大家一起十分吃惊,但是嘴角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心里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或许是梁之栋虚张声势呢!

唯一镇静如常的是朱由校,他问道:“何以见得?”

“回皇上的话,臣接到通报,得知鸿胪寺寺丞陈荣安一家五口,昨晚自缢。于是就叫京师警察厅的人赶去现场,准备勘查现场,叫仵作检查尸体。

但是在巷口就被人拦住,一群陈荣安的同僚好友,义正言辞地痛斥臣的属下,把他们堵在外面不让进。

臣接到属下急报,乔装来到附近,观察一番,叫属下不要着急,暂时等一等。

到了中午时分,聚在陈荣安家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煽动,很快就有人写出条幅,拉着上街。

他们群情激愤,慷慨激昂,结果却一窝蜂地全跑了,陈家灵堂只留了三五个仆人。

臣带着人上去,喝退那些仆人,进到陈家宅院,然后叫人勘查现场,检查尸体。

臣带去的都是非常有经验的老捕快和老仵作。

捕快们在屋子转了几圈,就从横梁上的绳子摩擦痕迹推断出,陈荣安一家是死后挂上去的。”

朱由校扫了一眼众人,插话道:“让朕猜一猜,是不是老捕快发现横梁上没有绳子的摩擦痕迹,就此推论。”

梁之栋吃惊道:“皇上英明,老捕快就是这么推论的。”

顾秉谦抓住机会,连忙出声,“皇上英明,臣愚钝,想不明白为何横梁没有绳子摩擦痕迹,就不是自缢?”

这哏捧得到位!

朱由校答:“很简单,人自缢时,临死前会不由自主地拼死挣扎,这是天性,无法避免的。

几十上百斤的人,悬空挣扎,肯定会让绳子在横梁上擦出许多痕迹来。

死了再被挂上去,一动不动,自然不会在横梁上擦出多少痕迹来。”

顾秉谦和魏广微像是约好的,噗通跪倒在地,齐声道:“皇上圣明!皇上才智卓绝,洞察秋毫,臣等万分敬仰。”

其他众臣也只好跟着一起跪拜在地,齐声道:“皇上圣明!臣等敬佩!”

“好了,起身,坐着说话。”

等大家坐好,朱由校指着梁之挺,“你继续说,仵作在陈荣安一家尸首上肯定发现可疑之处,比如脖颈的有两道不同的勒痕。”

梁之栋彻底震住了,呆呆地看着朱由校,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他大臣眼睛里也透着惊异。

一次说中,还能说是运气好瞎猜中。

两次说中,那就跟运气无关,纯智慧。

崔景宗心跳如奔马,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

完蛋,一切都完了!

众人的目光在朱由校和梁之栋之间徘徊,急切地想从梁之栋嘴里得到确凿消息。

梁之栋很快反应过,“请皇上恕罪,臣刚才一时恍惚了。

正如皇上所言,陈荣安一家五口,脖子上都有两道勒痕,重叠在一起,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仵作说,这是因为凶犯把陈荣安一家勒死后,再挂到横梁上的绳套上。

由于五人刚死不久,气血还未凝固,所以身重拉扯之下,又会形成一道勒痕。而新勒痕肯定不会与旧勒痕完全重合。”

迎着众人惊叹敬佩的眼神,朱由校风高云淡地轻轻一笑。

我看过一千多集柯南,强到可怕,朕会跟你们说吗?

朱由校看了崔景荣一眼。

他虽然不动声色,但额头上细细的白毛汗,已经说明一切。

“陈荣安一家居然是被人杀害,这场风波的性质就变了。从义愤请愿,变成蓄意谋杀,以此胁迫!

丧心病狂!

梁之栋,那些在大明门户部衙门前请愿之人里,必定有知情者。尤其是那些最先赶去陈家吊唁的同僚好友们。

能在不惊动左邻右舍的情况下勒死陈家一家五口,只有一种可能,熟人作案!”

梁之栋心服口服道:“皇上英明。”

崔景荣觉得自己的脸全麻了,僵硬的像一块大石头。

双腿也开始发软,耳朵嗡嗡的,头也开始发晕。

自己怎么这么命苦!

正想一展身手,在群龙无首、一片混乱的朝堂上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不想一出头就撞到泰山。

皇上居然这么精明!

早知道我就躺平算了!

“把那些人全部拘了,分开审讯,务必找出疑犯来。另外...”

朱由校盯着梁之栋。

“你们是新锦衣卫,是警察厅,不同于田尔耕、许显纯这样的混蛋。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严刑拷打,什么案子破不了?

但朕不要你们这样破案,要以证据说话,要懂得以理服人。刑部右侍郎王之寀不是号称审讯高手吗?

叫他一起参与审讯。尽快查出真凶,还死者一个公道!”

“遵旨!”

等到顾秉谦等大臣告辞离去,阁室里只剩下袁可立和毕自严两位外臣。

朱由校笑着对两人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看看这些饱学之士干的事,太粗糙了,漏洞百出!

朕看这些家伙,全身上下最厉害的只有那张嘴了。”

他摆了摆手,“不说这些混账,说正事。朕对你们的安排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