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民国线·初见与倾心（下）

陆承渊离开桃花坞后，苏晚卿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每日读书、作画、侍弄花草，只是案头多了一个青瓷瓶，里面永远插着最新鲜的桃花。她时常对着那支空了的钢笔套出神，想起他攥着钢笔转身时，掌心传来的温度。

十日后，陆承渊托春桃送来一封信，信笺上是他刚劲有力的字迹：“晚卿见字如面，军中事务繁忙，暂不能脱身，望勿念。附上江南新茶，望你饮之忘忧。承渊。”信纸下方，还画了一朵简笔桃花，花瓣边缘带着俏皮的卷勾，像他笑起来时的眼角。

苏晚卿将信笺贴在胸口，鼻尖萦绕着新茶的清香，心里却被细密的思念填满。她提笔回信，写了些家中琐事，又附上一首刚填的小令：“……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盼君早归，共饮新茶。”

此后，两人的书信便成了连接彼此的唯一纽带。陆承渊会在信里讲军营里的趣事，讲他读了什么好书，偶尔也会流露出对时局的忧虑；苏晚卿则与他分享画稿上的进展，抱怨城中新开的点心铺不如他带来的好吃，字里行间，满是少女的娇憨与依赖。

一日，苏父在书房待客，谈及战事愈演愈烈，不禁长叹：“承渊这孩子，虽是将才，却生逢乱世，怕是……”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窗外的玉兰树，眼神复杂。

苏晚卿躲在廊下偷听，心里猛地一紧。她知道父亲一直对她与陆承渊的往来心存顾虑——苏家世代书香，而陆家是行伍出身，本就门不当户不对，更何况如今兵荒马乱，嫁与军人，意味着聚少离多，甚至可能……

当晚，她做了个梦，梦见陆承渊浑身是血地倒在桃花树下，手中还攥着那支钢笔。她哭着惊醒，冷汗浸湿了寝衣。窗外月光惨白，映着案头那支空了的钢笔套，像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缺口。

几日后，陆承渊忽然来了苏家，却是一身风尘，眉眼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苏晚卿见到他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比上次见面瘦了一圈，下颌线更加锋利，唯有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温柔。

“承渊，你怎么来了？”她快步迎上去，注意到他袖口处似乎有未洗净的血渍。

“临时有假，便赶回来了。”陆承渊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知道你爱吃城南的桂花糕，特意绕路买了。”

桂花糕的甜香弥漫开来，苏晚卿却没什么胃口。她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轻声问：“是不是很累？”

陆承渊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晚卿，我有话想对你说。”

两人走到后院的玉兰树下，月光透过枝叶洒在他们身上。陆承渊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上头下令，不日我便要率部开赴前线。”

苏晚卿的心脏骤然缩紧，指尖冰凉：“前线……是哪里？”

“江北。”陆承渊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晚卿，这场仗，我必须去。”

“我知道……”苏晚卿低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承渊，那里很危险……”

“军人以保家卫国为天职。”陆承渊握住她的手，“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活着回来。”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支钢笔，笔尖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我说过，待山河安定，便与你相守。我陆承渊，从不食言。”

苏晚卿看着他手中的钢笔，又看看他坚毅的脸庞，忽然想起梦里的场景，泪水终于滑落：“承渊，你答应我，一定要小心。”

“好。”陆承渊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等我回来，我们就去西湖看桃花，我陪你画遍天下山水。”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淡淡的硝烟味和阳光晒过的味道，让她感到一丝安心，却又更加害怕。她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承渊，”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我为你写了首诗。”

“哦？”陆承渊替她擦去眼泪，眼中带着笑意，“快念来听听。”

苏晚卿深吸一口气，轻声念道：

“烽烟起处马蹄疾，

一纸兵书召将离。

愿借东风传尺素，

桃花坞里待君归。”

念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已带上了哽咽。陆承渊怔怔地看着她，月光落在她含泪的眼眸里，像落了漫天星辰。他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温婉的女子，会用这样直白的诗句表达她的心意。

他低头，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动作虔诚而珍重：“晚卿，等我。”

那一晚，陆承渊在苏家待到深夜才离开。苏晚卿站在门廊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中紧紧攥着他留下的那包桂花糕，糕点早已凉透，却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手心。

此后的日子，书信成了苏晚卿唯一的期盼。起初信还来得频繁，陆承渊会告诉她战事的进展，会说他如何想念她做的莲子羹。可随着战线拉长，信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一个月才能收到一封，信上的字迹也比从前潦草，往往只报一句平安，便再无他话。

苏晚卿的心也跟着一天天沉下去。她每日都会去城楼上眺望北方，看着鸿雁南飞，却等不到她的归人。家中长辈开始旁敲侧击地为她物色亲事，她只是沉默以对，将自己关在晚香阁里，一遍遍临摹陆承渊的画像，一遍遍摩挲着那支空了的钢笔套。

又是一年桃花开，只是今年的桃花坞，再也等不到那个策马而来的青年。苏晚卿独自一人来到桃花树下，铺开宣纸，却迟迟无法落笔。风吹过，桃花簌簌落下，像极了当年他离开时的模样。

她拿起笔，想再为他写一首诗，笔尖却在宣纸上颤抖，最终只落下七个字：“承渊，你何时归来？”

墨迹未干，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苏晚卿猛地抬头，看见一匹快马停在桃花坞口，骑手翻身下马，朝着她的方向狂奔而来。

阳光刺眼，她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觉得那身影熟悉得让她心悸。直到那人跑到面前，气喘吁吁地抬起头，露出一张风尘仆仆却依旧英武的脸——是陆承渊！

“晚卿，”他看着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思念与后怕，“我回来了。”

苏晚卿手中的笔“啪”地掉在地上，泪水瞬间决堤。她想开口唤他的名字，却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任由他将自己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这数月的离别与思念，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桃花依旧笑春风，而她的少年将军，终于在烽烟中，回到了她的身边。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短暂的重逢，不过是更漫长离别的序幕。时局的动荡，家族的压力，早已在他们之间，埋下了无法预料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