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的白鹿洞书院像幅被水晕开的古画。青瓷趴在湿滑的照壁上，瓷化的右手抠进砖缝。那些看似普通的青砖在她指尖下显露出真相——每块内部都嵌着薄如蝉翼的瓷片，瓷片上蚀刻着微型星图。
“是永乐年间的天象瓷。“周明远用碎玉划过砖面，玉石突然变得滚烫，“用陨星釉烧制的...“
青瓷右肩的瓷化纹路突然刺痛。她不受控地将手掌完全按上照壁，砖缝里立刻渗出蓝莹莹的液体。这些液体顺着她瓷化的手臂爬行，在肘关节处组成清晰的文字：“白鹿洞藏瓷秘府“。
九转青的残片从她衣袋飞出，在空中燃烧成青白色火团：“小心！这些瓷液会...“话未说完，整面照壁突然变得透明。青瓷看见墙体内盘踞着无数瓷丝，正像血管般搏动。最骇人的是丝网中心缠绕着个胎儿状的瓷俑，胸口嵌着和她祖传瓷哨一模一样的青瓷片。
“控心瓷！“周明远猛地拽回她的手，“明代洞主用来...“
地面突然震动。照壁轰然倒塌，露出后面被雨水冲刷出的地宫入口。青瓷的瓷瞳自动聚焦，看见台阶上密密麻麻布满瓷质指纹——最近的一组还带着新鲜血渍。
釉里红瓷灵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是那个非遗中心的老头...他被做成引路了...“
暴雨在台阶上汇成细流。青瓷踩上第一级石阶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她右脚的布鞋突然瓷化，变成半透明的青瓷质地。更可怕的是，这种变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脚踝向上蔓延。
“别动！“周明远掏出朱砂绳缠住她小腿，“书院地宫认出血脉了...“他的声音突然哽住——青瓷瓷化的右脚已经踏在第二级台阶上，整条阶梯突然亮起幽蓝的瓷光。
九转青的残焰剧烈摇晃：“它在标记瓷巫...“
青瓷强忍剧痛迈出第三步。右腿的瓷化已蔓延至膝盖，每走一步都发出瓷器碰撞的脆响。阶梯尽头是扇绘有白鹿衔瓷图案的铁门，门环竟是两个微型龙缸造型。
周明远突然按住腰间碎玉：“等等！“他盯着青瓷瓷化腿上浮现的纹路，“你看见这些红丝了吗？是永乐年间的...“
铁门无声开启。阴冷的风裹挟着瓷粉扑面而来，青瓷的视网膜上立刻覆了层透明釉质。透过这层“瓷瞳“，她看清了地宫真容——数百个真人大小的瓷俑呈环形站立，中央是口直径三米的龙缸残骸。每个瓷俑面部都保留着临终时的惊恐表情，最新的一具赫然是失踪的郑教授。
“活祭品。“釉里红瓷灵的声音突然在地宫四壁回荡，“用非遗传承人做的镇物...“
青瓷的右腿突然不受控地迈向龙缸。瓷化部位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腿正在与地宫瓷砖产生共鸣——每走一步，缸体残骸就修复一分。
周明远试图用朱砂绳拉住她：“别过去！龙缸在召唤血脉！“他腰间的碎玉突然炸成粉末，露出内里藏着的青瓷小印——上面“白鹿“二字正渗出鲜血。
九转青的残焰猛地扑向龙缸：“原来周家就是...“残焰突然被缸体吸收，整个地宫剧烈震动起来。瓷俑们纷纷开裂，露出体内缠绕的瓷丝。这些丝线如同活物般射向青瓷，瞬间缠住她瓷化的右臂。
“许青瓷！“周明远咬破手指在掌心画卦，“震为雷！“他掌风劈向瓷丝，却惊骇地发现那些丝线主动缠绕上他的手腕，将他拽向龙缸另一侧。
青瓷的右臂被瓷丝拉扯着按上缸体。接触的刹那，她眼前炸开无数记忆碎片：洪武三十五年，穿官服的男子逼迫襦裙女子将婴孩放入龙缸；嘉靖年间，白鹿洞主用瓷针钉入非遗传承人的百会穴；民国十八年，军阀炮弹炸开地宫时飞出的不是弹片而是瓷刃...
最清晰的画面是去年冬天，郑教授偷偷将祖传瓷哨塞给她的那个雪夜，老人脖颈后也有个莲花状“窑记“。
“郑爷爷也是...“青瓷的声带像被瓷浆糊住。瓷丝已爬上她的脖颈，正在后颈的莲花胎记处纠结成花蕊状。
周明远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吼叫。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那里竟嵌着块巴掌大的青瓷，瓷片上刻着完整的白鹿洞平面图。瓷图突然发光，将缠绕他的瓷丝尽数焚毁。
“周明远你...“青瓷的质问被剧痛打断。她右半身已完全瓷化，釉下浮现出鄱阳湖与长江交汇处的精确水纹。
釉里红瓷灵终于现出实体。它不再是瓷偶形态，而变成个穿血红道袍的青年虚影：“三百年了...周家果然还在豢养瓷巫！“它突然扑向周明远，手指直插对方胸口的瓷片，“你们祖上骗我兄长殉窑时...“
周明远胸口的瓷片突然裂开。裂缝中飞出九转青的残片，与釉里红瓷灵撞个满怀。两个瓷灵在空中融合，爆发出刺目的七彩光晕。这次融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彻底——光晕中现出两个相互拥抱的青年身影，一个穿青白窑工服，一个着血红道袍。
“阿弟...“穿窑工服的青年泣道，“当年推你入窑，是因看出周家要拿你炼长生瓷...“
道袍青年浑身发抖：“那兄长为何自己跳进来？“
地宫突然寂静。连暴雨声都消失了。青瓷看见融合后的瓷灵变成纯粹的“雨过天青“色，虚影手中捧着个双耳瓶的幻象。
“龙缸本就是幌子...“合体瓷灵的声音清澈如初雪，“真正的镇物是...“
龙缸残骸突然炸裂。飞出的不是瓷片，而是无数透明的水妖。它们在空中扭曲变形，最终组成个穿明代道袍的老者虚影。老者手中拂尘一挥，青瓷后颈的莲花胎记顿时灼烧般剧痛。
“施文庆！“周明远突然跪地喷出口鲜血，“你竟把魂魄附在...“
老者虚影发出瓷器摩擦般的笑声：“周公子，见到祖师爷还不跪拜？“他拂尘指向青瓷，“这个瓷巫养得不错，正好用来...“
合体瓷灵猛地挡在青瓷面前。它手中双耳瓶幻象突然实体化，瓶身浮现出与青瓷右臂一模一样的水系纹路：“施文庆！你看看这是什么！“
明代道袍老者首次露出惊容：“霁红双耳瓶？不可能！洪武年就...“他的虚影突然扭曲，转向周明远，“周家小子，你祖上没告诉你？真正的镇物从来不是龙缸！“
青瓷的瓷化已蔓延至右脸。她透过半瓷化的眼球看见恐怖景象——地宫顶部垂下无数瓷丝，每根丝都连着个非遗传承人的天灵盖。郑教授的瓷俑突然转头，用口型对她说着什么。
“...剪...断...“
青瓷的左手突然有了自主意识。它抓起地上一块锋利的龙缸碎片，毫不犹豫划向自己右臂的瓷化部分。碎片割开釉面的刹那，整个地宫响起千万只瓷器的悲鸣。
令人意外的是，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蓝莹莹的瓷浆。这些液体落地即凝，形成无数微型青瓷编钟。暴雨透过地宫裂缝滴在编钟上，自动奏响了《石钟山记》记载的“南声函胡，北音清越“。
施文庆的虚影突然模糊：“声瓷？你竟然...“他的拂尘炸成无数瓷针射向青瓷，却被周明远用身体挡住。
“走！“周明远胸口瓷片完全碎裂，露出里面跳动的青色火焰，“去流泗桥下...找...“他的声音被瓷针入体的脆响打断。
合体瓷灵趁机将双耳瓶按在青瓷淌出的瓷浆上。瓶身顿时光芒大盛，显现出内部蜷缩的胎儿虚影——那婴儿眉心有莲，与青瓷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
“许家初代瓷巫...“瓷灵的声音开始消散，“用自己孩子炼的...“
青瓷的左手不受控地伸向双耳瓶。指尖接触瓶身的刹那，她瓷化的右半身突然浮现出完整的景德镇古地图。最骇人的是，地图上标注龙缸窑的位置，正对应着她心脏的位置。
施文庆的虚影发出最后一声尖啸：“三脉归一！“随即被编钟声波震散。整个地宫开始崩塌，瓷俑们纷纷碎裂，露出里面干枯的尸体。
合体瓷灵用最后力量卷起青瓷和周明远：“出去！水脉要暴走了！“它裹挟二人冲上阶梯，自身却不断崩解，“记住...双耳瓶在...“
暴雨中，青瓷拖着半瓷化的身体爬出地宫。回头刹那，她看见合体瓷灵完全消散前现出的真容——两个青年手捧双耳瓶跳入窑火的背影。
周明远奄奄一息地抓住她手腕：“你现在的样子...就像当年我祖上记录的...“他忽然瞪大眼睛，“你的眼睛！“
青瓷摸向自己的脸。右眼已经完全瓷化，变成颗晶莹的青瓷珠子。更可怕的是，透过这只瓷眼看到的周明远，胸口竟缠绕着与施文庆同源的瓷丝。
远处传来引擎轰鸣。三辆黑色越野车冲破雨幕，车顶绑着的瓷片风铃正奏响诡异的《青阳腔》。为首车辆天线上，赫然绑着郑教授的工作证。
青瓷的瓷眼突然自动聚焦。她清晰看见，每片风铃瓷上都刻着莲花纹——和她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