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宗主峰之巅,那声蕴含了极致惊骇与敬畏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滚过,震得整个外门区域鸦雀无声,连风都凝滞了。无数杂役弟子、外门弟子,乃至一些低阶执事,皆在这恐怖神识的威压下瑟瑟发抖,如同直面天威的蝼蚁,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匍匐在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老祖?种地?道果?这都什么跟什么?!
林晚被那恐怖神识锁定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仿佛有一座无形的万丈神山轰然压在了他的灵魂之上!那沉重感远超刚才投掷“萝卜”时的负担,是纯粹位阶的碾压,是生命本质的鸿沟!他手中的半截暗金萝卜“啪嗒”一声掉在泥地里,膝盖不受控制地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眼看就要瘫倒。
就在这时,一股温润却沛然莫御的气息,猛地从掉落的半截萝卜中涌出!这气息并不霸道,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古老道韵,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将那足以压垮他神魂的恐怖神识隔绝开来!
林晚只觉得身上骤然一轻,那令人窒息的灵魂重压消失了。他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那半截萝卜,又茫然地抬头望向主峰方向,大脑一片空白。
而主峰之巅,云雾缭绕的宗主静室内,一位身着玄色道袍、面容清癯的老者——伏龙宗宗主玄尘真人,此刻再无半分一宗之主的威严。他脸色煞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盘坐的蒲团周围,空间都因他神识的剧烈波动而微微扭曲。
就在刚才,他的神识锁定那少年和那奇异“萝卜”的刹那,一股源自亘古、浩瀚苍茫的道韵意志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轻描淡写地便将他的神识“拂”开了!那感觉,就像凡人试图用手去触摸太阳的核心,瞬间被那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伟力灼伤!
“道韵护体……自成天地……错不了!绝对是传说中的‘道果’!唯有蕴含天地至理、大道本源的无上灵物,才能有如此神异!”玄尘真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声音都在微微发颤,“是哪位游戏红尘的老祖?竟有如此通天手段,将自身感悟的道则,化入最凡俗的萝卜之中……这……这简直是夺天地造化之功!”
他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惶恐。能种出道果的存在,其境界已非他能揣度,恐怕早已超脱此界!这等人物,别说屈尊在他伏龙宗外门种地,就是吐口唾沫,对伏龙宗而言都是天大的造化!可偏偏……偏偏自己门下的蠢货,竟然去抢了老祖种的道果?还差点被老祖随手丢出的“萝卜”砸死?!
玄尘真人霍然起身,再无半分犹豫。他必须亲自前去请罪!姿态要放到最低!哪怕对方只是老祖座下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弄田地的童子,也万万不可怠慢!
念头一动,玄尘真人的身影便如同水波般在静室中荡漾消失。
外门,那片狼藉的灵田上空,空间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一颗石子,无声无息地泛起涟漪。一道身着玄色道袍的身影从中一步踏出,正是玄尘真人。
他出现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温和却浩瀚如海的威压自然弥漫开来。这威压并不伤人,却让匍匐在地的所有外门弟子、杂役,乃至闻讯赶来的几位外门执事,都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与敬畏,不由自主地将头埋得更低,身体抖如筛糠。
玄尘真人根本无暇顾及旁人。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田埂上那个呆立着的瘦弱少年——林晚。少年身上那件沾满泥污的粗布短褂,脚下贫瘠龟裂的土地,无不显示着他卑微到尘埃里的身份。
然而,玄尘真人的目光扫过林晚时,没有丝毫轻视,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和……探究。他的视线最终,牢牢地钉在了林晚脚边——那啃了一半的暗金色“胡萝卜”,以及旁边静静躺着的另外半截。
就是它!
尽管此刻光华内敛,但那奇特的暗金色泽,那温润如玉的质地,尤其是那断口处隐隐散发出的、连他都感到心悸的古老道韵,都印证了他神识探查的结果!
玄尘真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身形缓缓降落,双脚并未直接踩在泥土上,而是悬浮在离地寸许之处,以示对这片可能被老祖气息浸染过的土地的尊重。
他的目光,终于从道果上移开,落到了林晚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探究,有难以置信,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未知存在代言人的小心翼翼。
“小……小友。”玄尘真人开口,声音温和得如同春风拂面,与他刚才那声震动山岳的咆哮判若两人,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和试探,“方才……可是小友在此侍弄灵田?”
林晚还处于巨大的茫然和惊吓之中。眼前这位突然出现、仙风道骨的老者,身上散发的气息让他感觉比面对最凶猛的灵兽还要可怕亿万倍!他认得那玄色道袍上的龙纹,那是宗主!伏龙宗至高无上的存在!
这样的人物,竟然用“小友”称呼自己?还问自己是不是在种地?
林晚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浆糊。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地上那惹祸的“萝卜”,又看了一眼百米外山壁上那个人形的坑洞和弥漫的烟尘(赵峥似乎还没爬出来),最后目光落回玄尘真人那张温和却深不可测的脸上。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完了!宗主肯定是来给大师兄报仇的!自己用萝卜砸飞了内门大师兄,这罪过……死一百次都不够吧?
“扑通!”
林晚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跪倒在冰冷的泥地里,额头重重磕下,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抖得不成样子:
“宗……宗主大人恕罪!弟子……弟子林晚不是故意的!是赵师兄他……他先抢弟子的萝卜,还打伤弟子……弟子……弟子也不知道那萝卜……它……它怎么就……呜……”巨大的恐惧让他语无伦次,只剩下本能的求饶。
玄尘真人看着眼前跪地磕头、抖如秋叶的少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反应……太真实了,不似作伪。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卑微,绝不是能装出来的。难道……他真的只是一个偶然得了老祖机缘的普通灵植夫?老祖并未告知他真相?
这个念头一起,玄尘真人心中的敬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深了。老祖行事,果然神鬼莫测!将如此珍贵的道果,随意种在这等贫瘠之地,交给一个懵懂无知的小灵植夫,这何尝不是一种返璞归真、游戏风尘的至高境界?
他目光扫过林晚嘴角残留的一丝暗金色萝卜渣,眼皮又跳了一下。暴殄天物啊!道果……就这么被啃了!但这话他万万不敢说出口。
“小友快快请起!”玄尘真人袍袖轻轻一拂,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林晚的双臂,将他从泥地里扶了起来。那股力量温和地拂过林晚的身体,瞬间抚平了他胸口的闷痛和之前的伤势。
林晚被这股力量托着,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身体却依旧僵硬,眼神惊恐茫然地看着宗主。
玄尘真人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和蔼可亲,他指了指地上那两截暗金萝卜,用一种近乎商量的语气问道:“小友莫怕。本座此来,非为问罪。只是想问问小友……此物,可是小友亲手所种?”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林晚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林晚被问懵了。宗主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不是来问罪的?就为了问这萝卜是不是我种的?
他茫然地点点头,声音依旧带着颤抖:“是……是弟子种的。就在这片地里……和那些青玉萝卜一起……”他指了指旁边那些被赵峥跟班踩踏得东倒西歪的普通萝卜缨子。
“嘶——”
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卑微少年承认,玄尘真人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林晚的目光彻底变了!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块蒙尘的绝世璞玉,充满了震惊、探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火热!
老祖选中的人!能种出道果的灵植夫!这天赋……不!这已经不是天赋能形容的了!这是得了天地造化,被大道眷顾之人!
玄尘真人的心脏狂跳起来。伏龙宗……捡到宝了!不!是撞上泼天大运了!若能留住此人,好好培养……不,是好好供奉起来!伏龙宗何愁不兴?!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目光再次落回那两截道果上,眼神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虔诚。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凌空对着那两截暗金萝卜轻轻一点。
嗡!
一道极其柔和精纯的灵力包裹住两截萝卜。灵力流转,小心翼翼地拂去萝卜表面的泥土,然后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圣物,将它们缓缓托起,悬浮在空中。
玄尘真人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通体由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玉匣,玉匣打开,里面铺着柔软如云霞的千年冰蚕丝。他操控着灵力,将那两截暗金萝卜无比轻柔、无比郑重地放入玉匣之中,仿佛在安置沉睡的神祇。
咔哒。
玉匣合拢,一层柔和的光晕自动覆盖其上,隔绝了内外气息。
做完这一切,玄尘真人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无比重大的使命。他再次看向林晚,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讨好?
“小友。”玄尘真人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带着一种循循善诱,“此地……灵气稀薄,实在不是培育灵植的上选之地。小友身具如此……如此灵植天赋,埋没于此,实乃暴殄天物。”
他顿了顿,看着林晚依旧茫然惊恐的眼睛,加重了语气,抛出了足以让整个外门乃至内门都疯狂的诱惑:
“不知小友,可愿随本座移步‘天玑峰’?那是本宗灵气最为浓郁、灵脉最为精纯的宝地之一,峰顶更有上古遗留的‘万灵息壤’一方,最是滋养灵植。本座可做主,将那天玑峰顶,连同万灵息壤,尽数划归小友所有!供小友潜心培育灵植,参悟大道!”
轰!
玄尘真人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匍匐在地、竖着耳朵偷听的弟子和执事心中!
天玑峰顶?!万灵息壤?!划归……这个卑微的灵植夫所有?!
无数道难以置信、充满嫉妒和震撼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齐刷刷地钉在了那个站在田埂上、衣衫褴褛、满身泥污的瘦弱身影上!
林晚彻底傻了。
天玑峰?万灵息壤?划给我?
每一个词他都听过,但组合在一起,意思却完全超出了他贫瘠想象力的边界。他就像一只在阴沟里刨食的老鼠,突然被天神告知,要把整座堆满琼浆玉液的神山送给他当窝。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看悬浮在宗主身旁那个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玉匣(里面装着他啃了一半的萝卜),又看看宗主那张写满了真诚(?)与期许的脸。
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噗!”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吐血声,打破了这片被震惊和嫉妒凝固的空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百米外那布满裂痕的山壁坑洞里,一只沾满血污和尘土的手颤抖着扒住了岩壁边缘。紧接着,一个如同从血池泥潭里捞出来的人影,艰难无比地、一点一点地把自己从坑洞里“抠”了出来。
正是伏龙宗内门大师兄,赵峥!
他身上的月白锦袍早已成了染血的破布条,胸口明显塌陷下去一块,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还不断溢出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他的一条胳膊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原本英俊的脸庞此刻沾满血污尘土,肿得像猪头,只剩下那双眼睛,还死死地、充满了怨毒、惊骇和一丝疯狂,穿过弥漫的尘埃,死死钉在田埂上的林晚身上!
他刚才虽然重伤濒死,但意识并未完全丧失。宗主降临后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魂上!
道果?老祖?天玑峰顶?万灵息壤?!给……给那个废物?!
巨大的落差和深入骨髓的羞辱,混合着濒死的恐惧,彻底点燃了他心中扭曲的嫉恨之火!凭什么?!他赵峥,天之骄子,内门大师兄,前途无量!竟然被一个自己随手可以碾死的蝼蚁,用一根萝卜砸成这副鬼样子?!而这蝼蚁,转眼间竟然要一步登天,占据连他师尊都渴望而不可得的宝地?!
他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赵峥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毒蛇,怨毒地扫过林晚,最终死死地盯住了悬浮在玄尘真人身旁的那个玉匣!那里面……装着他梦寐以求的“青玉髓”?不!是比青玉髓珍贵亿万倍的无上宝物!是那个废物一步登天的倚仗!
贪婪、嫉妒、疯狂,瞬间压倒了恐惧和理智!
“那……那是我的!!!”赵峥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哑扭曲、如同恶鬼咆哮般的尖啸!他那只完好的手猛地一扬!
一道微弱的、几乎透明的冰蓝色针影,带着他最后的疯狂和怨毒,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目标并非玄尘真人,也非林晚,而是直射向那个悬浮在空中的温玉宝匣!
他要毁了它!毁了这废物翻身的希望!哪怕同归于尽!
“孽障!尔敢!”
玄尘真人勃然变色!他万万没想到,赵峥竟敢在他眼皮底下,对道果遗蜕出手!一股沛然怒意瞬间爆发,元婴期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轰向赵峥!同时,他心念一动,就要将那玉匣挪移开。
然而,赵峥这濒死一击,凝聚了他所有的怨毒和疯狂,距离又太近,那冰魄毒针更是他压箱底的阴毒暗器,歹毒异常,专污灵物!
眼看那缕阴寒歹毒的针芒就要触及玉匣——
异变陡生!
玉匣之中,那两截安静躺着的暗金萝卜,其中一截的断口处,那点原本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锐利金芒,骤然一闪!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却纯粹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光线,毫无征兆地从断口处射出!
嗤!
轻描淡写,如同热刀划过凝固的牛油。
那道歹毒阴寒、足以污秽中品灵器的冰魄毒针,在这缕纤细金芒面前,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泛起,便无声无息地湮灭,化为虚无!
这缕金芒去势不止,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径直射向那怨毒咆哮的源头——赵峥!
赵峥眼中的疯狂和怨毒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他想躲,想求饶,想调动任何力量防御,但在那缕金芒的意志笼罩下,他连眨一下眼皮都做不到!仿佛整个世界的规则都将他彻底遗弃、冻结!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赵峥额头上,眉心正中,出现了一个比针尖还要细小的红点。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的神采如同被风吹熄的蜡烛,迅速黯淡、熄灭。那具刚刚从岩壁里爬出来的残破身躯,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朽木,直挺挺地再次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回那个布满裂痕的人形坑洞里,溅起一片微尘。
这一次,再无任何声息。只有那眉心一点刺目的红,在惨白肿胀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整个外门区域,陷入了比之前更深百倍的死寂!
连玄尘真人都僵在了原地,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看着那缓缓消散的金芒,又看了看玉匣,最后目光落在坑洞里彻底没了声息的赵峥,心中只剩下无边的寒意和后怕!
道果护主!不,是道果不容亵渎!哪怕只是遗蜕,也蕴含着一丝大道意志!岂是凡俗可以觊觎冒犯?!
这赵峥,死有余辜!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猛地转头,看向旁边早已吓傻、如同木雕泥塑般的林晚,眼神中的敬畏和火热,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这少年……绝不仅仅是老祖选中的灵植夫那么简单!他与这道果之间,必有极深的因果!甚至可能……他就是老祖在此界留下的传承种子?!
玄尘真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变得更加柔和,甚至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恭敬:
“小友受惊了!此等孽障,死不足惜!污了小友耳目,实乃本座御下不严之过!”他微微躬身,竟是对着林晚行了一个半礼!
“此地污秽,实在不宜久留。万望小友随本座移步天玑峰清净之地。峰顶万灵息壤已备,更有无数珍稀灵植种子,静待小友妙手点化!”
玄尘真人说完,根本不给林晚任何反应或拒绝的机会。他大袖一挥,一股柔和却无比稳固的力量瞬间将林晚包裹。同时,他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虚托起那盛放着暗金萝卜的温玉宝匣。
空间再次泛起涟漪。
玄尘真人和被他灵力包裹着的林晚,连同那玉匣,瞬间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灵田,百米外山壁上那个渗人的坑洞,以及无数匍匐在地、大脑彻底宕机、被一连串惊变震得魂飞天外的外门弟子和执事们。
寒风卷过,吹起几片破碎的萝卜缨子,打着旋儿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