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妹妹你为何如此记仇呢?”此时有一女子悄立于屋檐下,望着篱笆院中的一棵梨树出神,嘴里正低声说着。
此女子三十五六岁年纪,身形消瘦,身穿粉色交领襦裙。她的面容十分憔悴,眉宇间似有悲愁郁结,显是长夜不眠所致,或是被心事所扰。
过了良久,她轻叹一声,收回目光,转身进屋,来至一张木床前。而那木床上躺着一中年男子,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仿佛已经没了生息。
女子双眉紧蹙,看着木床上那中年男子,心道:“也不知,小风跟小雨这两孩子,能否觅得那灵芝。明日便是最后一日了,若再寻不到,恐怕……。”想到这,她再也不敢往下想,不住抽泣,道:“都怪我,是我不好,若不让你随我一同去,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着,不觉扑到那中年男子身上,痛哭起来。
“淞哥,我不想让你死。你若不在了,千山暮雪,我孤身只影向谁去?”她一边摇晃中年男子的肩膀,一边眼含泪水地说道。
可任凭她如何摇晃那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仍是纹丝不动,依旧安安静静地躺着。
在瀑布潭水这一边,刚一落入水中的徐晓风,顿觉全身如坠冰窟,身上疼痛,瞬间被凉意取代。
他猛吸了口气,怎料吸进一大口水,不禁睁开双眼。但见四面皆是漆黑一片,向上看时,竟是一片模糊亮光。他急忙闭住口鼻,可仍是不断有水泡自他口鼻涌出,咕噜咕噜地向上滚去。
不多时,他便已憋不住气,双手开始胡乱挥舞,眼前所见逐渐模糊。
此刻的他心中有无数念头闪过,自己这是要死了吗?老爹还等着千年赤灵芝回去救命呢,而且自己还未来得及孝敬爹娘,还未娶妻生子,若是就这般死了,那岂不是很不甘。不,不能就这样死了。想到这他便强自镇定起来,挥起双手,向头顶模糊亮光游去。
他游得甚是疾快,须臾,便跃出水面,急忙抹去脸上之水,猛吸口气,晃首定心魂。
此刻的他心脏狂跳不止,只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如同再获重生,暗自庆幸自己会游泳,否则必定被淹死。
待粗气平缓后,他便冲着悬崖上方的雷静雨喊道:“雨哥!雷静雨!我没事!”
那道瀑布离他们很远,所以也没有传来嘈杂之声。而且这悬崖也不高,他喊几嗓,雷静雨便听得见。
此刻那正在抱头痛哭、心中茫然无措的雷静雨,忽闻下方有人唤他姓名,急忙向下一看,顿时心中狂喜:“小风,原来你没死,你可吓死我了!”
徐晓风嘿嘿一笑:“我徐晓风福大命大,哪那么容易死呢。”
“你身体没事吧?!”雷静雨关切地问道。
“我身体并无大碍!”
“既然没事,那你就上来吧!”
“这么高,我如何上去?!”徐晓风看着眼前的绝壁说道。
“那边可以上岸,你游到那边去,我去与你汇合!”雷静雨指着一侧,不远处的斜坡说道。
徐晓风顺着他手指看去,点了点头:“嗯,好!”
二人对话之声,于山谷之中久久回荡。
徐晓风欲向那斜坡游去,可他不禁回顾那石缝,只见那石缝下方五尺处,竟有一窝马蜂,嵌于一处不起眼的石缝中,有如头颅般大小。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窝马蜂蜇了自己。可他又十分疑惑,不知这窝马蜂怎会无缘无故蜇他。自己又没招没惹他们,难不成是惊扰了他们?
他回想方才情景,既心有余悸,又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是何原因。只好收回目光,摸了摸腹兜,确定那株灵芝还在,便游向那不远处的斜坡。
在上方的雷静雨,也向那斜坡走去。只刚走了十余步,忽觉自己似乎忘了一物,急忙跑回去,拾起他们方才卸下的斗笠,放入竹篓中,然后一手提一个,向汇合点疾奔而去。
他人高马大,提着两个竹篓行走,自然是没问题。沿着崖边行了一刻钟,又向下穿过一片密林方至。由于此处坡险难行,他将竹篓置于上面,不拿下来。
此时徐晓风也游上岸,只是雷静雨远远一看,不禁瞪大双眼,怔怔地看着他。
但见徐晓风整张脸已然肿如猪头,尤其是其右耳,肿得比平时大了两倍不止,颜色红中透紫,看着就是吓人。
“小风,你……你……你的脸。”
徐晓风刚上岸,听闻雷静雨如此一说,不禁疑惑道:“我脸咋了?”好奇回头向水中一照,只见水中倒影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奇丑无比。
他哇的一声大叫,惊得一蹦三尺高:“这谁?是我么?”
“你摸摸看疼么?”雷静雨说道。
徐晓风用手摸了摸,点头道:“疼,非常疼。”
雷静雨凑近看了看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徐晓风嘿嘿一笑,双眼挤如一条细缝,说道:“没事皮外伤,不碍事,回去让老神仙开个药方便是。”说着,左右看了看雷静雨身边:“咦?竹篓呢?你有没有背来,那里面装着的草药,可是老神仙说,用以辅助灵芝之药,不能弄丢了。”
“拿来了,放在上面呢。小风,你确定你……没事?”
“没事,我好端端的,你看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么?放心吧!”徐晓风拍着自己的胸脯肯定道。
“你确定?”雷静雨仍是有些不相信地说道。
“放心吧!我真没事。”徐晓风再次肯定道。
雷静雨将信将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哦!对了那株灵芝呢?”
“在这呢。”徐晓风说着,取出递与他看。
雷静雨接过,端详了好一会儿,又闻了闻,说道:“这灵芝,生得跟其余的赤灵芝倒也没有太大区别。要说不相似之处,就这颜色比较鲜艳而已。你说,这是千年赤灵芝吗?”
“不知。不过,先前我们发现它时,它会发光,这一点……倒是与老神仙所言的有点神似。只是,奇怪的是……等我下去之后,它不会发光了。你说,这是咋回事啊?”徐晓风有些疑惑不解地说道。
“不知。”雷静雨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然后看了看天色。但见那夕阳已然落下,继续说道:“你先收起来吧,等咱们回到家给老神仙一瞧,便可知晓。咱们先回去吧!这里人迹罕至、人烟稀少,只怕晚上有野兽出没,咱们不是武松英雄打虎,所以不宜多逗留。”
“好吧!那走吧!”徐晓风接回灵芝。二人便登坡负篓,循旧路返回。
此时,虫鸣之声渐起。不多时,夜幕降临,月升于东,洒辉于野。
此景本是宜人心,然此刻却觉诡异。只见有乌鸦展翼盘旋于乱葬岗上,啼声凄厉,若为下方之物所引。
但见下方两个坟堆前,此刻正立着一黑影,确切地说是一“黑色人影”,辨不出其真容,影影绰绰。不过,看其身形,倒像是个身材窈窕女子。
女子静立无声,过了良久,突然仰天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十七年了,十七年了。爹,娘,女儿终于为你们报仇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其笑声很是癫狂,笑得前仰后合,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飘扬,模样极为狰狞。
顿时,惊得林中鸟兽乱飞乱窜,整片乱葬岗,霎时间变得十分安静。
她笑着笑着,突然停顿,不知为何却哭了起来。又过了良久,似乎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都怪那些自称名门正派的伪君子,尤其是那徐老贼和朱老狗,他们最该万死。若当年不是他们聚集七大门派围剿咱们白云教,咱们白云教也不会就此陨落,而你们也不会死,阿姊和我也不会流落街头,遭受耻辱。不过,他们一个个,如今皆已被女儿所杀了,还有那徐老贼和朱老狗,也已被女儿偷偷在酒碗里下毒,那种毒,无色无嗅,毒性猛烈。他们武功高强,天下第一,女儿自知打不过他们,所以便出此下策。如今他们已是奄奄一息,快三个月了,过不了明日,他们便会毒发身亡。到时,纵大罗金仙来了,亦无力回天。”说着,却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天下第一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死于我手中,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又突然停顿:“不过,阿姊她……”刚说到这,忽觉身后树丛有人,喝道:“谁?鬼鬼祟祟,快出来!”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霎时间从她的身上,朝四周弥漫开来。
“自古剑派乱尘霜,各欲玄功敛八荒。
皆道他门行恶事,谁明真性是贤良?”
只听得,一阵悠扬婉转的诗歌声,自四处林间传来。
她转身四顾,但见一“白色身影”,正从一棵树后徐徐走出。或许是月色朦胧的缘故,也是辨不出其真容,影影绰绰。不过看其身形,倒像一个弱冠青年男子,手中持着一把折扇,轻轻摇晃,每行一步,似乎还携着风,吹的足下荒草东倒西歪。
“能有这般敏锐的觉察力,不愧是邪教魔王之次女。李某,真乃佩服。”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李大人,你不在昆山好好当你的舵主,跑来此处作甚?”她的语气由惊转冷,似乎对青年男子的出现,感到十分不悦。
“我?自是有事找你了。”那青年男子笑吟吟地说着,依旧徐徐地向她走来。
“何事速说,我可不想与你浪费口舌,莫非又是上次那一件事?上次你我不是两清了吗?若是如此,那李大人请回吧!”
“小娘子,难道你不再斟酌一下?”那青年男子走至她面前,说道。
“哼!凭什么?”她的语气略带不善,不答反问道。
见她不为所动,那青年男子却不嗔亦不怒,轻轻摇晃折扇,绕着她边走边说道:“只要你愿做我李某的女人,我便助你重建白云教,东山再起,可好?”
她冷笑道:“你们这些臭男人,整日不是花天酒地,便是到处沾花惹草,没一个好东西。你让我做你的女人,哼!简直是痴心妄想,你无非是想利用我,借用我曾是白云教教主之次女之名,好登基王位,一统江湖。”
青年男子没料她会这番答话,手中折扇微微一顿,忙解释道:“小娘子您错勘贤愚了,李某怎会是这种人?我可是对你一片真心,绝无此意,难道,你一点也瞧不出来?”他的语气十分诚恳,不过这女子却十分不信,依旧冷笑道:“哼!真心?我倒没看出来。像你这样的男人,老娘见过数不胜数,喜欢老娘的人多了去了。”
青年男子听她这般说,心中好似寻到了个空隙,那女子正得意中,以为自己这番话,便能让其知难而退,可接下来青年男子的话,让她顿时哑然。
只见青年男子缓缓道:“那,这些人中,可有一人是真心喜欢小娘子的?”
若是一些不理性的女子,一听这话,心中定会勃然大怒,觉得对方是在羞辱自己。不过此女子显然不同,相反的是,她却怔怔的看着眼前那青年男子,半晌无话,不知如何作答。
此刻的青年男子心中早已十分得意,见其如此,更是胸有成竹,不过却不急让她答话,乃故作一声轻叹,道:“怎叹那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可怜我这一片痴心,却被某人辜负了。”
女子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说道:“那,我凭什么要相信你,难道你不嫌我已是个残花败柳?”
青年男子见她终于开口,忙道:“小娘子,如此貌美,李某求之不得,又怎会嫌弃?”
女子斜睨向他,足足半晌,仰头大笑,道:“那,如何让我看出你的一片诚意?”
见她语气柔和,青年男子便觉时机已成,急忙趁热打铁,从怀中取出一颗奇珠,呈向前,道:“小娘子,你看,这是何宝物?”
只见那颗奇珠,当一取出,便散发出奇异光彩,隐隐有磅礴的生命力透发而出。
她不禁看得有些傻眼,痴痴地愣在那里。
见她一副痴傻模样,青年男子心中大喜:“如何?可是喜欢?此乃我李某历经万险才寻到的天材地宝,可助人修行。小娘子,若不嫌弃,还望笑纳。”
女子看着那颗奇珠,双手不觉微微颤抖。
见她如此,青年男子心中愈发得意,自以为便能抱得美人归,于是将奇珠递向女子。女子伸手来接,借此机会,忙抓女子的手,欲将其揽入怀中。
然而,女子的举动大出乎青年男子意料,青年男子忽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向他胁下袭来,未待他有所反应,已被女子一掌击退数步,好不容易才站稳住身形。那颗奇珠也随之掉落于地,骨碌碌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而女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青年男子一脸惊愕,不知女子为何突然有如此大转变,竟然袭击他:“小娘子……你!你!”
女子咯咯一笑,道:“哈哈!李大人,难道,你不知:‘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倘若我方才以利刃相袭,你此刻早已命丧黄泉。休要用这些小伎俩来哄骗我,你还是拿去哄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吧,对我可不管用。”稍作停顿,又道:“说吧,你到底有何事要与我相商?若无事,便请回吧,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青年男子听闻,压却心中怒火,收敛神色,赔笑道:“小娘子所言极是,多谢手下留情。李某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小娘子海涵。”顿了顿,又道:“要事自然是有的,只是此事……”
女子见他欲言又止,不耐烦地说道:“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