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下祭祀

据公孙廉所述。

蜃楼号目前已经离开成山角，也就是大秦疆域的最东端，驶入到浩瀚无垠的东海之地。

在整个航行途中。

除了先前船只遭遇的海啸属于意外事故外，其余环节均未发现什么异常。

关于人员方面。

方士领袖徐福自从上船后就不再露面。

他以需要闭关感悟为由，将自己锁在船顶的观星台内，把所有事务全权交代给了麾下的方士团处理。

至于剩下的人里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随船士兵、水手日常皆依照既定章程行事，维持着船只正常运转，并无特别动向。

从启航到现在，都可以说是一切正常。

不过。

要问当下有什么称得上“怪事”的话…

那倒还真有一件——正是眼前的月下祭祀！

这件怪事是公孙廉昨晚巡夜时发现的，方才酒后当作闲谈说与了陶九川。

作为蜃楼号的楼船都尉。

公孙廉不仅要负责航行安全，还要时刻掌握人员动态，肩上的担子着实不轻。

因此，为了防止手下的士兵懈怠。

即便是在船上，他仍严格要求众人恪守军中制度。

毕竟这大海可不比陆地，稍微出点差错都可能导致船毁人亡。

而就在昨日船队正式驶离成山角后，他便立即宣布值夜一事就此展开。

军中向来讲究以身作则，官职最大的他理所应当地承担起了首夜工作。

亥时三刻，喝了两盅小酒的公孙廉晃晃悠悠走出船舱，迎面就撞见了这令他匪夷所思的一幕。

一名青年方士带领一众童男童女于深夜齐聚甲板。

他们在月色下，举行了一场庄严肃穆又处处透着诡谲的神秘仪式。

行伍出身的公孙廉哪里看得懂这些，只得躲在角落静静等待仪式结束。

这场仪式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步入尾声。

待到香烛燃尽，目睹全程的公孙廉上前拦住这名青年方士，以巡防为由询问情况。

对方认出他的身份后倒不遮掩，直言是奉徐福之命行事。

至于仪式目的，自然是跟传说中的仙山有关。

想到方士们素来神神秘秘的行事作风，加上这种事本身就不归自己管辖。

公孙廉对此并未多想，嘱咐几句注意事项便放人离去。

临别前，兴许是碍于麻烦，青年方士还称该仪式需连续九日，让值夜士兵若无要事切莫惊扰。

此事毕竟关乎本次旅途的核心，既为求取长生药，公孙廉自是没理由反对。

“延舟兄弟，你是不知道那小子有多神气！说这话的时候眉毛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

“要不是圣旨在上，老子早想撂挑子不干了，真想不通陛下怎么会如此重用这等怪诞之辈！”

提及这事，酒桌上的公孙廉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堂堂一个楼船都尉，朝廷亲封的随船武官，又何时看过方士脸色？

不过相较于公孙廉的愤愤不平，陶九川却从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因此在举行仪式的第二晚，他便赶来一探究竟。

“鹏越兄所言不虚，这里当真有些诡异…”

陶九川贴着楼船二层的雕花围栏，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动静。

当他的视线掠过甲板上的人群时，一股莫名的寒意悄然攀上脊梁。

只见青年方士手握一柄桃木剑念念有词，其身后默立着数十对红衣孩童。

咸涩海风呼啸而过，卷得绯色衣摆猎猎飞扬，可这些单薄身躯却似焊在甲板上纹丝不动。

在夜幕的笼罩下，一层青灰蒙上了孩童的稚嫩面孔。

他们的瞳孔涣散不见生机，连睫毛都不曾颤动半分，透着机械般的冰冷麻木。

仔细看去，就好似民间葬礼上的纸扎人偶。

“叮铃铃…”

青年方士摘下腰间的铜铃轻轻摇动，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刺耳声响骤然炸开。

在铜铃声的不断激荡中，这些红衣孩童动了起来，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动。

他们按照男为阳女为阴的队形分立为阴阳两仪，以丝毫不差的诡异间距罗列成阵。

眼前童男童女就位，那名青年方士也开始了动作。

他用桃木剑轻敲祭坛九下，随后摊开手掌低声喝道：

“大阵已成，当献祭品！”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对童男童女从阵中走出，用极其虔诚的姿态奉上三样物品。

这三样物品分别是：一枚青铜龟盘，一块素帛白幡和一坛五谷纯酿。

青年方士先是将酒撒向祭坛四周，继而点燃白幡抛入大海，最后朝着龟盘轰然跪倒，额头重重磕在盘沿之上。

“禺虢圣尊，敖氏灵祖！”

他保持着跪拜的姿势猛地直起腰身，暗青色血管在他的颈侧暴起。

方士用双拳紧抵胸前高喝，声浪穿透海雾。

“禺虢圣尊，敖氏灵祖！”

在他身后，所有的孩童也纷纷应声而跪，稚嫩嗓音交织成森然合诵。

“借北辰辉，燃南斗烛！”

天穹陡然变色！

原本阴沉的月轮迸发惨白辉光，猛烈的罡风四起，吹散了围绕船只的夜雾。

与此同时。

东北天域星辰错位，数簇暗红星子凭空浮现，整盘星象变得紊乱不堪。

“素帛涤舟，黍酒引途！”

下一秒！

海面如同烧开的水般开始沸腾！

泛着腥沫的浊浪间气泡翻涌，无数道裹挟着婴儿的啼哭声好似跨越了时空，由远及近悠悠传来。

“玄甲通明，速现真乎！”

直至这句结尾的祷词念出。

方士面前的青铜龟盘像被赋予了某种魔力，发出骨节错位的咔哒声响。

紧接着，布满锈迹的表面纹路依次亮起，射出一抹幽光映照在方士苍白的脸上。

当龟盘停止震动后，其腹甲位置裂开一个拇指大小的缺口，幽蓝火苗从中猛然喷出！

不过这缕火苗状态微弱，在触及空气的瞬间便剧烈抖动，仅仅维持了片刻已经摇摇欲坠。

火焰很快摇曳成豆大的一点，蜷缩回缺口处苟延残喘。

“灵火就要熄灭！还不快快献上你们的气血！”

见此情形，青年方士转身暴喝，枯瘦的手指直指火苗。

此刻他的双眼血红，脸部肌肉明显有些萎缩，像是被硬生生抽离了魂魄，再也没了先前淡然的风范，唯剩一副癫狂神色！

方士腰间的铜铃再度响起。

呆立的孩童们顿时如提线木偶般起身，拖着僵硬的步伐围住火焰。

他们整齐划一的抬起手，刹那间寒光骤然闪过，十余把匕首同时挥落，掺杂血丝的乌发坠入烈焰。

原来所谓的气血，竟是孩童身上用精血滋养的头发！

“滋滋！”

吞噬了发丝的幽火燃的更旺，火舌直接蹿出一米多高，弥漫出的青烟四处飘散。

而在船只的东北方向。

海平线的尽头突然升起一堵巨大雾墙，隐约透出起伏的山峦轮廓。

陶九川目瞪口呆的望着远方异象，只觉怀中的鱼骨愈加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