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是咸的,吻是甜的。
那是沈清岑记忆里,一个被无限拉长的黄昏。落日熔金,将天际烧成一片瑰丽的橘红,海鸥拖着长长的尾音掠过码头,空气中弥漫着海盐、鱼腥草与栀子花混合的独特香气。这是他们海滨小镇独有的味道,是苏见夏最爱的味道。
“呆子清岑,你看什么呢?”苏见夏的声音像含着一颗薄荷糖,清清凉凉的,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赤脚踩在退潮后湿润绵软的沙滩上,裙摆被海风吹得鼓鼓囊囊,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白蝶。她的手里,还捏着一支快要融化的海盐冰淇淋,另一只手则被沈清岑紧紧牵着。
沈清岑回过神,目光从远方归航的渔船上收回,落在她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像小扇子似的,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他笑了,捏了捏她微凉的手指:“看你啊,苏见夏同学,我的镜头里,永远的焦点。”
苏见夏脸颊微红,嗔了他一眼,却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油嘴滑舌。”她小声嘟囔,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冰淇淋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过来,带着一丝甜腻。
“说真的,”沈清岑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认真,“等高中毕业,我们一起去看萤火虫节,好不好?书上说,那里的萤火虫漫山遍野,像星河坠落人间。我们要把那个夏天,最明亮的夜晚,写进我们余生的日记里。”
“嗯!”苏见夏重重地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流萤飞舞的盛景。“一言为定!谁反悔谁是小狗!”她伸出小指,与他拉钩,印章。
那时的他们,以为未来就像掌心纹路般清晰可见,以为承诺如磐石般坚不可摧。他们并不知道,命运的剧本,从不按少年人的心愿铺陈。青涩的爱恋在海风中发酵,像刚出窑的青瓷,细腻,温润,却也带着易碎的宿命感。
蝉鸣聒噪得像要把夏天煮沸,阳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见夏的“惊鸿一瞥”摄影习作,就诞生在这样一个午后。她抓拍的是沈清岑倚在窗边,低头解一道数学难题时,阳光恰好落在他微蹙的眉宇和挺直的鼻梁上的瞬间。少年清隽的轮廓,专注而宁静,的确当得起“惊鸿一瞥”四个字。
她把照片悄悄藏在日记本里,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下:“清岑,愿你的眉头,永远为思考而蹙,而非为忧愁。”
而沈清岑,则在自己的速写本上,画下了无数个苏见夏。大笑的她,沉思的她,奔跑在海边的她,甚至,还有他想象中,穿着婚纱的她。每一笔,都倾注了他笨拙而热烈的爱意。
他们分享同一副耳机,听同一首歌,在图书馆的角落里交换偷偷写好的纸条,在回家的路上,因为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追逐打闹。小镇很小,小到装不下他们日益膨胀的欢喜与梦想。他们约定,要一起走出这个小镇,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广阔的世界。
萤火虫节,是他们共同梦想的第一站。那个夏天,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期待毕业的到来。
然而,盛夏的序曲刚刚奏响,命运的休止符,却已在不远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