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几番议事。
待医护全部交班完毕，余磊并未如往常般宣布交班结束，而是抬手压了压清晨的空气，示意众人安静。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文件，放在了桌子正中，淡淡说道：“这是医务处刚下的通知，燕京六院即将开展青年医师的临床技能擂台赛。”
“大内、大外、急诊、麻醉，连妇儿都算上了，我们ICU自然也不能缺席。”
“院里领导的意思是，咱们科要派四名青年医生参赛，月底前通过内部考核，定出参赛人选。”
“这既是科室的荣誉，也是医院的荣誉，全院上下都很重视。”
“因此……”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许，指尖在“选拔赛”三个字上重重一点，然后强调道：
“我把丑话放在前面，我们所有人都必须要全力以赴！谁要是拖了科室后腿，可别怪我不客气。”
此言一出，示教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大多数人都是才知道这“青年医师临床技能竞赛”的消息。
院内大比——
这可是好消息！
放在部队，这就是军功；放在职场，这就是业绩；放在医院，这也是实打实的荣誉。
哪怕最后没有拿到名次，能够在领导们面前露露脸，刷刷存在感，也是极好的。
可他们就不确定，这到底是谁的好消息了……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平时工作默契的战友，此时多了些火花。
…
会议室角落里，陈深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薄荷糖，糖纸在他指缝间窸窣作响。
他看见前排两个师兄，听到消息后，猛地直起了背脊，那白大褂后背的褶皱里还沾着灰，脖子伸得老长，就差去嗅房顶上电风扇里的灰，一脸的表现欲。
但陈深却只是默默摇头，心里嘀咕着，“没戏。”
在他心里，这俩人虽然比他高了两届，可这一周相处下来，两人能力平平，学历普通，长相也毫无出彩之处。
就像他之前所分析的那般，这般资质……还是乖乖做好打杂的活儿吧。
他又瞥见不远处的黄雨瑶，突然扭头，从人群中看了他一眼，那杏仁眼狡黠地挑了挑，眯成了阳光的形状，一脸的期待。
“这妮子，眼光倒是不错。”陈深回之以一笑，同时在心里默默给对方点了个赞。
更远处，议论声如沸水翻腾。
“都别急着做梦。”
余磊冷笑一声，忽然打断了周围喧嚣的议论。
他将手中文件“啪”地拍在桌上，双手抱胸，气势威严地说：“我们ICU开科三年，需要的是能独当一面、扛起大旗、敢为人先的优秀医生，而不是争着跳梁的聒噪小丑。”
他的目光如鹰隼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常志宏身上：“志宏，按照惯例，你是科室秘书，这事儿还是由你来定个章程。”
“好的，主任。”常志宏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浓茶，随即坐直了身子。
他似乎早有腹稿，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说道：“这次报名，按照院里文件指示，报名者年龄需在三十五岁以下，以自愿为原则，因此决定参赛的同事，请在这周内把报名表交给我。”
“另外，若报名人数过多，根据优中选优的原则，科室每周六、日下午四点，会进行统一考核，连续三周，累计排名前四的人胜出，代表咱们科室最终参赛。”
“与首届大赛一样，考核的项目包括病史采集、综合笔试、情景操作等等，具体内容，以后续通知为准。”
说到最后，他忽然抬了抬下巴，朝陈深的方向淡淡扫了一眼，补充道：“另外，小陈，这次考核的统计整理工作，就交给你来负责了。”
“噗……”
陈深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排惊得猛地呛咳起来。
让他负责统计整理，凭啥啊？
就凭他长得帅吗？
虽然说是有些道理，但好像还是不太合适……
而且有啥好处吗？
不远处，黄雨瑶也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待反应过来之后，她迅速偷偷地冲陈深做了个鬼脸，那表情似是在说，“瞧啊深哥，常老师这不是明摆着给你开后门呢，快谢恩呐。”
“常老师，我……”
陈深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常志宏抬手打断。
“你放心，整理数据不会耽误你参加考核。要是有人对这事儿有异议，现在就可以提出。”
他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显然是早已做好了决定。
然而话音刚落，前排就传来了一道沙哑的男声。
“我质疑！”
只见人群中，一个身材瘦高、嘴唇寡薄的男医生站了出来。
陈深认得他，本科毕业三年的住院医师，何涌，分管于白晓东主治医师组。
“常老师，我认为，陈深整理考核资料，恐怕会影响他的备赛！”
何涌颇有些大声地说道。
“而且，说的更直白一点，我认为陈深能力有限，资历不足，本就应该花更多精力在备赛上，而不是整理考核资料，除非他不参加这次选拔！”
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浓浓的不满。
说完，他又直面陈深，针锋相对道：“更何况，他才刚来一周，就这样收集大家的考核信息，这公平吗？”
“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背后，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就他？我可信不过！”
此言一出，会议室的议论声又多了许多……
自古以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放到医院里也同样适用。
而且往往越是牛逼的医院科室，人际关系就越是复杂。
但反而言之，燕京六院彼时还是二级甲等医院，ICU更是草创三年，跟芝麻绿豆一样小，所以有什么不服气的地方，何涌当场就说了出来，丝毫不用顾忌谁的面子。
更何况他面对的还是陈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生，他说的也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
“凭什么选陈深？跟他比起来，难道我不行？”
这让他底气更足了。
陈深闻言，眉头微挑，却也丝毫没有回避何涌气势汹汹的目光。
只是他在心里暗自嘀咕着，“这不就是个整理资料的活儿，怎么还上升到人生攻击了？”
但想了想，他还是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事儿现在显然还轮不到他来表态。
而且说白了，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这活儿又不是他主动揽的，没必要平白置气。
不值当。
而作为此间话题的发起者，常志宏同样面色平静。
待何涌一口气将心中的不满倾泻完毕，他才不紧不慢地说：
“好，何涌，既然你质疑，那我现在就出一道题目来考考你。这既能证明你的能力，也能让你心服口服。”
听到这话，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何涌，瞬间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考个鬼啊？
没人喜欢考试。
他也不例外！
更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同事领导和小护士的面。
但常志宏并未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说着题。
“何涌，假设现在有一位车祸伤患者，四肢多处开放性伤口。”
“患者入院血压70/40mmHg，心率130次/分，呼吸急促，氧饱和度85%，腹部膨隆，移动性浊音阳性，骨盆挤压试验阳性……”
“你作为首诊医生，第一步该做什么？后续又该如何处理？”
何涌一听题目，只觉两眼一黑，就差没翻个白眼晕倒过去。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热热热。
脑海中好似有无数蚂蚁爬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