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星陨丽山

香山寺观星台的铜漏滴到戌时三刻,赵庆的紫檀星盘突然迸裂。他望着孔明灯映红的夜空,指尖掐算的《连山易》卦象已现“泽火革“之兆。十二名绿林豪杰跪在青石板上,看着阁主将星盘碎片嵌入墙壁的九州舆图——洛阳方位对应的紫微垣星位,赫然插着半截妖刀村正!

“该让墨家的老朋友醒来了。“赵庆拂袖震碎窗棂,二十八盏孔明灯同时升空。灯绳末端的铜铃奏响《云门大卷》古乐,声波震得伊河冰面绽开蛛网裂痕。潜伏在香积寺塔顶的七曜使们同时结印,北斗勺柄指向的龙门山方向,传来地脉轰鸣。

此刻的宾阳中洞已成修罗场。玄武机关兽吞吐的黑油在水面燃起幽蓝火焰,倭国武士的妖刀斩在青铜背甲上,竟能留下寸许深的刀痕。夏承钧以燕山剑拄地喘息,发现那些戴恶鬼面具的敌人,瞳孔都泛着与妖刀相同的赤芒。

“平秀吉的噬心蛊!“段明璃甩出三枚孔雀翎击退敌酋,软剑缠住夏承钧腰间将其拽上佛龛,“倭人把蛊虫种在刀柄,持刀者会逐步沦为傀儡!“

话音未落,疯僧宇文恺突然跃入战团。他的青铜脊椎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枯掌拍在玄武兽背甲洛书纹上。机关兽仰天长啸,口中喷出的不再是黑油,而是混着硫磺的炽热岩浆!倭国武士的丝质阵羽织触火即燃,惨叫声中,夏承钧看见岩浆在地面流淌出河图形状。

“龙脉地火...“段明璃的七宝镯突然烫如烙铁,她扯着夏承钧翻滚避开火舌,“邙山地脉连通骊山火山,宇文恺在引动龙脉之力!“

疯僧的狂笑与青铜齿轮声混杂,他撕开僧衣露出胸膛——心脏部位嵌着拳头大小的青铜司南,勺柄正指向香山寺方向。夏承钧怀中龙骨图剧烈震颤,羊皮卷上的金色梵文化作流光,顺着宇文恺的司南指针疾射而出!

“拦住那道金光!“倭国武士首领的妖刀突然脱手飞旋,刀身浮现血色咒文。夏承钧本能地挥剑格挡,燕山剑与妖刀相撞的刹那,达摩易筋经的内劲突然自行运转。他看见自己握剑的右手浮现金色经络,妖刀村正的噬心蛊毒竟被逼成黑雾溃散!

段明璃的惊呼被轰鸣淹没。金光击穿洞顶岩层直冲云霄,夜空中的孔明灯群突然静止,二十八宿方位同时亮起陨星。香山寺观星台上,赵庆的银丝手套被卦象反噬灼成焦炭,嘴角却泛起笑意:“青龙七宿动了,骊山地宫的星轨终于接续...

三百里外的潼关古道,正在夜行的点苍派车队突然勒马。段氏老仆手中的青铜罗盘疯狂旋转,拉车的滇马前蹄腾空嘶鸣。车厢里的《葬经》无风自翻,停在“星陨如雨,地龙翻身“的谶语页。段明璃的胞弟段明玦掀开车帘,看见东北方天际赤芒如血:“快放穿云箭!通知各分舵开启镇龙桩!“

紫金山巅的墨家总坛此刻地动山摇。当代巨子抚摸着非攻令上的裂痕,身后棋盘状的“天地局“正浮现血色纹路。九名白衣弟子同时割破手腕,鲜血顺着棋枰纹路汇向“骊山“方位:“巨子,问天阁在强行接续秦直道星轨!“

“赵庆这疯子...“巨子挥袖扫落三枚黑子,对应黄河中游的三处关隘突然亮起狼烟,“传令各机关坞,启动三百年前埋下的'山河锁'!“

夏承钧在热浪中勉强睁眼。宇文恺的青铜司南已完全赤红,倭国武士的残躯在岩浆里沉浮。段明璃正用软剑挑开玄武兽背甲,露出内部精密齿轮:“快把龙骨图嵌进枢机!“

羊皮卷接触青铜的刹那,整座龙门山剧烈震颤。夏承钧看见金色梵文顺着齿轮纹路蔓延,释迦牟尼造像的掌心突然翻转,露出通往地底的青铜甬道。疯僧仰面倒入岩浆池,最后的呢喃混着蒸汽升腾:“骊山...九鼎...镇国...“

甬道里的青铜壁刻让段明璃浑身战栗。那些阴刻的星图并非静止,齿轮转动的光影在其上投出移动的星宿轨迹。夏承钧的燕山剑在鞘中嗡鸣,剑柄镶嵌的燕王府徽记突然脱落,露出底下墨家的“规“字纹。

“原来燕山夏氏是墨家外戚!“段明璃的软剑指向壁刻某处,“你看这秦皇东巡图,随行方士腰间佩的可是燕山剑式样!“

夏承钧抚过剑柄的墨家纹章,三日前父王蘸血写就的“轩辕“二字突然刺痛眉心。记忆如闸门开启——十二岁生辰那夜,父王带他潜入燕山深处的青铜祭坛,祭坛中央的司南仪底座,赫然刻着“钜子令嗣“四个篆文!

前方传来流水声。甬道尽头是方圆十丈的青铜地宫,穹顶二十八宿用夜明珠镶嵌,中央的九鼎模型正随机关转动。夏承钧的龙骨图突然飞向主鼎,鼎身浮现的《山海经》异兽纹竟开始游动!

“这是禹贡九州的微缩机关。“段明璃触碰鼎耳处的黄河流向,指尖突然渗出血珠,“暗藏机栝,需以血脉为钥...“

话音未落,七枚星状镖破空袭来。紫衣人踏着问天阁的七星步现身,算筹在青铜地面敲出摄魂频率:“夏公子,阁主请您去香山寺观礼。“

夏承钧挥剑荡开暗器,易筋经内劲竟在剑身凝成金色罡气。紫衣人面具崩裂的刹那,他看见对方左脸的墨家黥纹——这是触犯“非攻“禁令的标记!

“小心地脉!“段明璃突然扑倒夏承钧。整座地宫突然倾斜,九鼎模型中的冀州鼎迸射红光。香山寺方向的轰鸣透过百丈岩层传来,穹顶夜明珠接连炸裂,碎石中夹杂着燃烧的孔明灯残骸。

赵庆的白玉卦筒裂成两半。他望着香山寺外道上疾驰的青铜马车,被磷火烧焦的指尖仍在推演:“四象移位,青龙抬头...陈荣的楼船到何处了?“

“禀阁主,连环坞的'逆鳞鳄'已咬断伊河浮桥。“绿林豪杰浑身是血,“但倭国妖刀阵冲破了第七道防线,距离地宫入口只剩...“

话音被龙吟般的汽笛声打断。赵庆霍然转身,看见墨家机关兽“青龙“的巨首撞塌山门。站在龙角的巨子手持非攻令,身后棋局虚影笼罩半座洛阳城:“赵阁主,你这局'偷天换日'下得太急了。“

“不及钜子深谋远虑。“赵庆抖落袖中算筹,香案上的《连山易》突然自焚,“三百年前墨家分崩离析,不正是为今天这局'山河倒悬'?“

巨子脚下的青龙兽突然吐出水雾,雾气中浮现骊山地宫的立体投影。当赵庆看清投影中奔跑的夏承钧身影时,瞳孔骤然收缩——少年手中的燕山剑,正与九鼎模型中的轩辕剑虚影重合!

地宫深处的夏承钧对此浑然不觉。他正盯着从主鼎取出的青铜匣,匣面《天工开物图》与龙骨图完美契合。段明璃突然割破他手腕,血珠滴入匣面凹槽:“快!以墨家血脉开启机关!“

金光炸裂的瞬间,整个豫州地动山摇。潼关古道的镇龙桩接连崩断,江东连环坞的楼船在黄河倒流中倾覆。而在无人知晓的燕山深处,三百具沉睡的青铜俑睁开了眼睛...燕山腹地的青铜祭坛渗出幽绿苔痕,三百具兵俑眼窝中的萤石逐一点亮。夏承钧祖父的鎏金甲胄在俑群中格外醒目——这位六十年前战死紫荆关的老燕王,此刻竟以青铜髹漆之躯举起令旗,咽喉处的传声机关发出沙哑军令:“风!“

山体内部的齿轮咬合声如惊雷滚动,墨家埋藏三百年的“山河锁“彻底开启。潼关城头的守军看见黄河水倒卷上天,十二道青铜闸门从河床升起,闸面饕餮纹中喷出的铁索缠住连环坞楼船。陈荣的分水断海刀斩在玄铁链上,刀刃竟崩出缺口:“倭国的淬玉钢不过如此!“

“总舵主!船舱漏水了!“水手嘶吼着被卷入漩涡。陈荣突然发现船底吸附着蜂窝状的青铜机关,正是墨家“千机引“——这些装置能感应倭国妖刀的邪气,自动引发水雷爆炸!

香山寺顶的赵庆十指血肉模糊。他强行接续的星轨在青龙机关兽撞击下寸寸断裂,二十八盏孔明灯坠落如流星火雨。当第七枚灯烛点燃《连山易》残卷时,卦象突然显化出他此生最惧的谶语:“荧惑守心,钜子当诛!“

“阁主,七曜使全灭了...“绿林豪杰的禀报被胸腔喷溅的血沫打断。赵庆缓缓低头,看见一截青铜剑尖从心口透出——三百年前的墨家巨子魂灵,正通过青龙兽机关操纵着夏承钧祖父的尸身!

“你以为...山河锁只是地脉机关?“尸俑的声音带着齿轮摩擦的刺响,“这是墨家为逆天改道者准备的...活人殉葬坑啊...“

赵庆最后的视野里,自己毕生搜集的绿林豪杰正被青铜链拖入突然裂开的地缝。他们的血肉在机关绞杀中化作燃料,点燃了深埋地底的龙脉火山。

骊山地宫最深处的岩浆湖上,夏承钧踏着问天阁主的尸体跃向九鼎中枢。怀中的龙骨图已与青铜匣完全融合,达摩易筋经的金色梵文在他体表形成钟鼎纹样。段明璃的软剑插入倭国阴阳师的咽喉,溅出的黑血在鼎身浇出“兵主蚩尤“的图腾。

“快!把非攻令按在轩辕剑格!“段明璃嘶喊着掷出七宝镯。夏承钧凌空接住飞来的墨家令牌,却在嵌入剑槽的瞬间如遭雷击——令牌背面赫然刻着母妃的鲜卑族名!

岩浆突然凝固成黑色玄武岩,地宫穹顶的星图开始逆向旋转。夏承钧在时空凝滞的间隙看到惊人真相:三百年前墨家分裂之夜,正是鲜卑巫女将轩辕剑魂封入燕山夏氏血脉;而所谓的《天工龙骨图》,实为剑魂封印解除的经络图!

紫金山巅的当代巨子咳出齿轮碎片。随着非攻令归位,他掌心的“天地棋局“正在反噬操控者:“原来我才是最后一道山河锁...“九名白衣弟子突然暴起,他们的脊椎弹出墨家矩子令——这竟是墨家最高等的“九章刺杀阵“!

青龙兽在最后一刻调转方向,巨子看着自己亲手铸造的机关兽穿透胸膛。鲜血渗入棋盘的“骊山“位时,他忽然明悟赵庆临死前的惨笑:“我们都不过是墨家先祖棋局里的...活体机关人啊...“

当夏承钧拔出岩浆凝固的轩辕剑时,十二道龙脉之气从九州各地汇聚骊山。倭国妖刀在剑光中碎成齑粉,江东连环坞的楼船在黄河改道中沉入海眼,西夏熔炉里的伪鼎炸成三千铜珠。

唯有段明璃看见,夏承钧鬓角第一缕白发在剑气中飘落。墨家机关术的终极秘密在此刻揭晓:所谓“镇国九鼎“,实为禹王镇压龙脉反噬的刑具;而轩辕剑每出世一次,持剑者便要承受十二载阳寿为祭!

“值得吗?“段明璃在黎明曙光中轻声问。夏承钧抚过剑身映出的父王面容,将七宝镯套上她手腕:“鲜卑巫女用七世轮回换华夏百年安宁,我舍十二年寿数又何妨?“

千里外的点苍派禁地,镇龙桩突然开出殷红血莲。老仆捧着段明璃的生辰帖跪在洗马潭边,帖上浮现出“天狼吞月“的婚煞卦象——这是段氏女子与镇龙者结合的必死之兆。

而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维度,三百青铜兵俑对着骊山方向单膝跪地。它们的眼窝萤石集体闪烁,在华夏大地上投影出一幅星图:紫微垣旁新生的辅星,正是燃烧着达摩金焰的轩辕台!

当最后一点火星坠入伊河,夏承钧在废墟中发现半卷焦糊的《公输手札》。残页上的机关人图谱旁,有人用鲜卑文批注:“鲁班六十四代孙,借墨家尸解术转生为...“后面的字迹被血污浸透,隐约可见“赵庆“二字轮廓。

河图洛书的星芒在天际渐隐,而属于机关与血肉共舞的新江湖,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