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铺满了整个校园。
周小栀站在学校公告栏前，手指轻轻划过红榜上并排的两个名字：
周小栀理科 682分
程昱理科 679分
“我们都考上了！“她转身抓住程昱的手臂，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光，“第一志愿！临江医科大学！“
程昱低头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少年的轮廓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下颌线已经有了锋利的弧度，但眼神依然温柔如初。
“嗯，和约定的一样。“他轻声说。
八年前在幼儿园沙坑里的稚嫩约定，如今真的实现了。周小栀突然鼻子一酸，想起这些年一起走过的路：小学时每天一起写作业的图书馆，初中时那个差点亲吻的公交站台，高中三年互相鼓励的无数个深夜...
“喂！你们两个！“林小雨从远处跑来，手里挥舞着相机，“快站好！毕业照还没拍呢！“
程昱自然地揽住周小栀的肩膀，在镜头前露出微笑。快门声响起，定格了这个瞬间——程昱的白衬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周小栀的麻花辫上沾着几片槐花花瓣，两人肩并肩站在红榜前，身后是灿烂得刺眼的阳光。
“对了，“拍完照，林小雨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听说今晚有流星雨，你们要不要...“
“我们有事。“程昱突然打断她，耳尖微微泛红。
周小栀疑惑地看向他：“什么事？“
程昱抿了抿嘴唇，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今晚七点，校门口见...我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让周小栀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傍晚时分，天空突然阴沉下来。
周小栀站在衣柜前，把裙子一件件拿出来比划。妈妈探头进来，惊讶地挑眉：“这么隆重？要去约会？“
“不是！“周小栀的脸“腾“地红了，“就是...和程昱出去走走...“
妈妈了然地笑了，从抽屉里拿出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穿这个吧，你穿蓝色好看。“
那是周小栀最喜欢的一条裙子，但她只在特别的日子才穿。
六点四十分，天空开始飘雨。周小栀撑开伞，小跑着向校门口赶去。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她的裙摆，但她顾不上这些——程昱说有重要的话要对她说，会是什么？
转过最后一个路口，她远远地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的程昱。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在雨中显得格外醒目，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车灯撕裂雨幕。
周小栀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辆黑色轿车像失控的野兽般冲上人行道，直奔程昱而去！
“程昱——！“
她的尖叫声被雷声淹没。时间仿佛被拉长，她看见程昱转过身，看见轿车狠狠撞上他的身体，看见他像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看见一个蓝色的小盒子从他手中掉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弹跳几下，滚进了下水道...
“不——！！！“
周小栀扔下雨伞冲了过去。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还是看清了程昱的样子——他躺在血泊中，鲜红的液体被雨水冲刷开来，像一朵妖冶的花。
“救护车！叫救护车啊！“她跪在地上，颤抖着去摸程昱的脸。还是温热的，他还活着...
路人围了上来，有人拨打了120。周小栀死死握着程昱的手，眼泪混着雨水滚落：“程昱...程昱你看着我...别睡...“
程昱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周小栀俯下身，听见他气若游丝的声音：“...小栀...盒子...“
然后他的眼睛闭上了，任凭周小栀怎么呼喊都没有再睁开。
临江市第一医院。
手术室的红灯刺眼地亮着，周小栀浑身湿透地坐在走廊长椅上，盯着自己指甲缝里的血渍——那是她疯了一样扒找那个蓝色绒布盒子时，在下水道边缘刮破的。
程昱的父母匆匆赶来，程妈妈看到手术室的门牌就瘫软在地。周小栀想去扶，却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五小时二十七分钟后，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脑干损伤，持续性植物状态...能不能醒来，就看造化了。“
“什么意思？“程爸爸声音嘶哑。
“通俗地说...就是植物人。“医生叹了口气，“苏醒几率...可能不到5%。“
程妈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他才十九岁啊！“
周小栀呆呆地站着，耳边嗡嗡作响。她突然冲向洗手间，趴在洗手台上干呕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镜子里的女孩面色惨白，眼睛红肿，蓝色的连衣裙上还沾着程昱的血。她机械地拧开水龙头，看着血渍被水冲淡，变成粉红色，然后消失不见...就像程昱醒着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三天后，程昱被转入普通病房。
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只有监护仪上起伏的线条证明他还活着。周小栀坐在床边，轻轻握着他苍白的手——这双手曾经为她撑过伞，曾经笨拙地给她泡红糖水，曾经在毕业照上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
“程昱，“她轻声说，“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吗？要一起当医生的...“
她的声音哽咽了：“现在...换我来实现这个约定了。“
窗外，雨还在下，轻轻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回应。
一周后，周小栀收到了临江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坐在程昱的病床边，慢慢拆开信封。烫金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本该是她和程昱共同的荣耀时刻。
“我考上了，“她把通知书举到程昱面前，“你看到了吗？我们考上了...“
程昱依然安静地睡着，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门突然被敲响，周小栀抬头，看见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
“周小栀同学？我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的招生代表。“男子递给她一份文件，“我们了解到你的情况，愿意提供全额奖学金...“
周小栀愣住了。约翰霍普金斯，世界顶级医学院，是多少医学生的梦想。
“谢谢您，“她最终轻声说，“但我已经决定留在临江。“
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病床上的程昱，了然地点点头：“为了他？“
“也为了我自己。“周小栀握紧程昱的手，“我们约定过...要一起当医生的。“
九月初，医科大学开学了。
周小栀站在解剖实验室里，周围的新同学都紧张又兴奋。教授掀开白布，露出捐赠者的遗体时，有人惊呼，有人干呕，而周小栀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位捐赠者死于脑出血，“教授说，“让我们向他致敬。“
周小栀深深鞠躬，突然想起程昱——他现在也在某个实验室里被学生们观摩研究吗？这个念头让她心如刀绞。
下课后，她直奔医院。程昱的病房里多了几台仪器，是程爸爸花重金从国外购置的。
“今天学了大脑结构，“周小栀一边给程昱按摩手臂，一边轻声讲述课堂内容，“教授说神经细胞有再生能力...所以程昱，你的脑子一定也在慢慢修复，对不对？“
当然没有人回答她。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某种无言的陪伴。
十月的某个深夜，周小栀趴在程昱病床边睡着了。
她梦见回到车祸那天，看见程昱站在雨里，手里拿着那个蓝色绒布盒子。这次她跑得很快，在轿车撞上来之前就扑过去推开了他...
“程昱！“她惊叫着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
病床上，程昱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周小栀跳起来按下呼叫铃，医生护士蜂拥而至。但检查结果让人失望——这只是无意识的肌肉抽动，程昱并没有真正醒来。
人群散去后，周小栀再也忍不住，伏在程昱胸前痛哭失声：“你答应过要等我的...你说有重要的话要对我说...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她的眼泪浸湿了病号服，恍惚间，似乎感到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发。
抬头看去，程昱依然安静地闭着眼睛。
窗外，雨声渐歇，一轮明月悄然升起。
那天晚上，周小栀在日记本上写道：
“今天程昱的手指动了。医生说这只是脊髓反射，但我知道他听得见我说话。
约翰霍普金斯的offer我拒绝了。林小雨说我傻，可我不后悔。
程昱，我会等你醒来。一年，十年，一辈子...我会成为最好的脑科医生，然后亲自治好你。
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不是吗？“
写完日记，她望向窗外的星空。不知是不是错觉，病床上的程昱，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