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萧格的手指在发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我了的血管。

机场的暖气突然停了,呼出的白雾模糊了我们的倒影。

“你走之后,我的癌细胞转移到了股骨。”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抬手,掀起毛毯一角,金属支架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但现在,连止痛泵都压不住骨髓痛了。”

我突然想起海底那些珊瑚礁,它们在盐分中缓慢钙化,就像萧格的骨骼,在癌细胞侵蚀下逐渐变成蜂巢。

“所以你就和能暂时救你命的人结婚?”

我的指甲掐进他手背,心中的不甘与委屈几乎要将我吞没。

“萧格,我们当年说好的,就算死也要……”

“也要穿着婚纱死在一起?”

他笑了,眼尾皱起细细的纹路,手指抚上我脸颊。

“小然,我试过的。”

他解开大衣纽扣,露出锁骨下方的疤痕。

“移植手术前夜,我偷了护士站的胰岛素。“他的指尖划过疤痕,“是美咲发现了我。”

我听见那个名字从他舌尖滚落。

几乎是席卷而来的恐慌。

我送他回了医院。

穿白毛衣的女人举着病历本冲进来时,关西腔裹着哭音:“萧君!医生说你又没做镇痛……”

她进来看见我们的瞬间,病历哗啦啦散落一地。

抗排异药的锡箔包装在瓷砖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那年萧格撒在我病床前的糖纸。

美咲跪在地上捡药片,后颈露出狰狞的取骨疤痕。

我突然明白过来,那些从她髂骨里取出的鲜红干细胞,此刻正在萧格血管里游走。

“两年前我签过遗体捐赠协议。”萧格的声音轻得像雪,“是美咲父亲把我从停尸房抢回来的。”

美咲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声音急切:“萧君的免疫系统在攻击神经,婚礼必须提前……”

我这才看清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和萧格的是同款不同号。

萧格剧烈咳嗽起来,美咲慌忙去掏喷雾剂。

北言举着轮椅充电器冲进来时,我正在读美咲掉落的病历。

“移植物抗宿主病。”北言喘着气说,“他的免疫系统正在吞噬自己。”

萧格在药物作用下昏睡过去,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美咲轻轻擦掉他唇角的血渍,动作熟练得刺眼。

“萧君说,要穿着西装死在婚礼上。”她抚平萧格卷起的袖口,下面密密麻麻全是针孔,“他说这样下辈子投胎,就能带着婚约来找你。”

广播开始播报暴雪预警。

二十年前,我们互戴易拉环时,萧格说,等老了,要把它们熔成真正的戒指。

现在他三十七岁,躺在异国的轮椅上,等着成为别人的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