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觉得爱情是存在的吗？”
陈风没有立刻回答，闻言看向叶子青，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是不存在的？”
两人盘腿坐在台阶上，叶子青伸出右手支着下巴，眼睛忽闪了一下。
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讲，爱情的发生源于荷尔蒙误差，是由生理需求引申出的情感错觉。例如苯乙胺醇，这种神经兴奋剂会刺激大脑和中枢神经，让人兴奋上头，心跳加快。再如多巴胺，这东西能让人整天捧着手机傻笑等消息，看什么都自带粉色滤镜。还有催产素，两个人越是亲密接触，分泌得越多，最后黏糊得分都分不开。
这些化学反应一上头，恋爱脑就会自动开机。这时候看对方，就像是加了十倍美颜滤镜，可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这种上头感和吃巧克力时获得的快乐，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这个时代，很多人谈恋爱结婚，甚至简化到连这种错觉都不需要了，仅仅只是遵循一种特定的人生轨迹。到了年纪，就按部就班地去找一个人谈恋爱，接着再自然而然地过渡到结婚，生小孩，养小孩，然后再看着小孩结婚。你觉得在这种循规蹈矩的生活轨迹里，真的有爱情这种东西吗？”
陈风把手里的可乐罐起开，嗤的一声，汽水从那罐口里喷薄而出，流了他一手。他把可乐罐从左手挪到右手，甩了甩手上的液体，“我觉得有。不管喜欢是怎么来的，只要喜欢，就不算错觉。”
叶子青也去捞自己的那罐冰可乐，随口调侃道：“想不到你一个理工科出身的人，竟然这么感性。”
陈风伸手过来，锵的跟她碰了个杯，回敬道：“你一个文科出身的人，竟然这么理性。”
叶子青咕咚咽下一大口可乐，窜上来的呛味儿让她鼻子泛酸。陈风早已料到一般，故意等着看她把脸皱巴成一团，然后哈哈大笑。笑完了，问她：“你为什么对爱情那么抵触？”
候着鼻子里的酸味儿终于慢慢退下去，叶子青才呼了口气。她耸耸肩，看向两人对面正手挽着手分享同一个冰激凌的夫妻。这对夫妻的年龄约莫得在五六十岁左右了，但两人打扮得非常时髦，还穿了情侣装。
那个冰激凌摇摇欲坠，歪斜的奶油塔看样子马上就要从蛋筒里砸下来了。而且按照坠落的方向来看，一旦时间恢复流动，它估计就会砸落在妻子的乐福鞋上。
这冰激凌出现得恰到好处，叶子青便拿它当自己的表达素材。爱情就是那么个让人很没安全感的东西，就像一个摇摇欲坠的冰激凌，在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融化倾倒。看上去感情那么好的两个人，也许明天就会割袍断义分道扬镳。
按照叶子青的经验，到了眼前这对夫妻的年纪，维系他们感情的，大多是生活在一起的惯性和养育子嗣带来的血缘连接。一旦生活中的麻烦和摩擦超越了这个维系纽带所能承受的范围，感情立刻就会破裂。就算没有破裂，硬撑着生活下去，带给彼此的也多是痛苦和烦恼。生活里争吵不断，永无宁日。
陈风等着她头头是道地分析完，然后点评道：“你好像很懂。”
“那当然。”叶子青想到自己在微信公众号里侃侃而谈，大肆剖析各类爱情实录，且往往能准确预料到这些感情的走向，“没结过婚，还没看过别人结婚啊？再怎么说，自己爸妈的婚姻实录总归是看过的。”
她又喝了一口可乐，声音弱了下去，后半句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嘟囔了一句。陈风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叶子青已经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把话题引回正轨。
十二傩面的策划剧情尚且没有沟通出个结果，既然出了分歧，当然要先了解双方的意向。她的想法已经告诉了陈风，陈风还没说自己的。
听她发问，陈风站起身来，老实说道：“我原来的设想，这故事应该是HE，类似于男女主角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之类的。”
叶子青笑了起来。身份这么悬殊的两个人，要怎么才能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啊？她脑袋里冒出《美女与野兽》的末尾歌舞：“跨越身份，跨越种族，人神相恋？”
这听起来是她小时候会为之动容的情节，但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再现实不过的人，也清晰地明白，身份的桎梏几乎必然导致心碎的结局。
陈风也笑了：“也许吧，我对美满结局有种特别偏好。”
两人骑着小电动车回程的时候，叶子青忽然玩心大发，想要自己骑。她从没骑过电动车，因为叶茹芸在安全这事上和她一样是个极端的风险厌恶者，担心电动车速度太快，像叶子青这么个身体协调能力欠佳的人，会骑着骑着栽个大跟斗。
所以，叶子青只是看了前座一眼。她还没说什么，陈风忽然意会，把前座的位置让给了她。叶子青已经对他读心术般的脑袋见怪不怪。她紧紧抓着车手把，犹豫半晌，就是不敢压下手腕。陈风也不催她，他并不上车，而是在叶子青身旁张开两臂。
他臂展很长，这么一展开，像个高挑的大猩猩：“没事儿，你放心骑，我保护你。”
叶子青被他逗笑，心道，虽然没骑过电动车，但自行车还是会的。都是两个轮，骑起来应该没什么区别。她终于下定决心，拧动手把。
这一下没控制好轻重，电动车忽然如同弹射起步般飞出去老远，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捏住手刹。停得又有点太急，她整个人简直快要飞出去。
好在陈风的确遵守诺言，紧紧跟在身旁，在她尖叫的时候抓住了她的胳膊，伸腿顶住了即将歪斜下来的电动车。叶子青稳稳停住，惊魂未定，吃惊陈风怎么跑得这么快。回头再一看，原来她离刚才发动的地方也不过只有三四米远，那电动车的弹射起步，纯粹是她幻想出来的，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快。
她有些窘迫。自己刚才吓个半死，实在反应太大了点。陈风却扬起了个大拇指，好像对她的车技很满意很放心似的，长腿一伸，跨坐到后座上，说道：“叶师傅，麻烦你带着我，咱们回去吧。”
这一路，叶子青把电动车骑得如同乌龟一样慢。速度一慢，电动车不免更加不稳。陈风的两条腿就没有放在脚蹬上过，一直充当支柱一般的作用，左一蹬，右一抵，给叶子青的平稳驾驶起到了极大的助力。
五分钟的路程，骑了将近十分钟还没骑到一半，叶子青都被自己无语笑了。陈风倒是很有鼓励意识，在后座上不停地夸赞她上手快有天赋，听得叶子青耳朵臊红，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
这一臊，她也有点不好意思继续这么龟速前进，深呼吸一口，往下压了手腕，把车速提了来了点。不过，速度还是在电动车的一档上，也没有快多少，但到底不再摇摇晃晃了。陈风得以把两条腿放上脚蹬，满意地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时间恢复流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