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人且慢。”
谢清则终于开了口。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容不得谢清则不出手。
侯府的帐本牵涉众多,有能见人的,自然也有见不得人的。
他倒是也不会觉得张安会将这些放在一处,可若任由他们去查,翻墙倒柜的,怕是要出事。
郑虎被叫住,恭谨发问:“谢将军有何指示?”
谢清则神色平和:“依我看,这事儿也不复杂,既然各执一词,定然是香房和账房交接这里出了问题,何必如此麻烦?”
郑虎犹豫:“这……”
“诶,兄长此言差矣。”谢清和反驳:“既然此事已经闹成这样,本来也不必忧心麻烦,香房与账房处出了问题,旁的也难免没有隐患。要我说,大可以多请来几个先生,由郑大人做个见证,将府里这些年的账通通查上一遍,也好将府里的老鼠屎都清理干净。左右,府中账本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吧。”
张管家哪里还顾得腿上的毛病,膝行几步,几乎跪趴在谢清和面前:“世子爷,万万不可啊!”
谢清则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
他几乎有些怀疑,谢清和今日搞这么一出戏,是不是因为知晓了什么,奔着闹大来的。
他看着谢清和。
对方面上虽然挂着笑,眼神之中却一片冰冷。
谢清则多少松了口气。
哪个深宅大院的账本都经不起查,谢清和应该也是出于这一点,才说这么一段。
他平复了心情:“为这么件小事,何至于此。清和,你是侯府的世子。”
言下之意,若真闹得侯府不宁,对你谢清和也没什么好处。
一时静寂。
停在一侧的马车之中,突然起了一道清亮男声:“本王听谢将军的意思,怎么像是这侯府的账目有什么秘密,才教谢将军如此阻拦啊?”
谢清则瞬间僵直了脊背。
诚王……诚王怎么会在此处?
赵璟慢悠悠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沈照月紧随其后。
谢远山见状,赶忙扶着老夫人一起行了礼:“老臣见过诚王爷。”
谢清则竭力平静,也行了礼。
赵璟目光灼灼,定在谢清则身上:“免礼。本王今日主要是送清和过来,想着事情不大,索性就不必下车,免得又闹了动静。谁知这事儿还挺麻烦,本王也是不得已,还请老夫人与侯爷原谅则个。”
谢远山赶忙道:“老臣不敢。”
赵璟又问:“此事本王在车内听了半天,有些好奇侯爷的看法。”
谢清则下意识看向父亲。
这哪是问看法,这分明是要谢远山发话,去查侯府的账!
谢远山面上踌躇,竟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发了虚汗,他抬手擦了额头的汗,苦笑道:“王爷,府中闹出这样的事,老臣实在面上无光。”
他长叹一口气:“也正是为此,老臣不愿管。无论是这婢子贪污,或是张管家陷害,左右郑大人已经坐在此处,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老臣相信郑大人定能秉公处事。只是……”
谢远山断在此处,满面犹疑。
赵璟挑眉:“只是?”
“账本被烧,清和提的查验其他账本,的确是个好办法,老臣虽不惧查验,可账房之地,毕竟不是旁处,若真要查,可否让清则一并去,由郑大人看着,将账本拿出。”
他又擦了汗:“总不好为着这事儿将账房翻个底朝天,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汴京城出了什么大事。王爷您说,是也不是?”
赵璟不禁在心中冷笑。
到底是,险些坐上太尉位置的老狐狸。
谢清和听到此处,弯了唇角:“父亲,孩儿方才所说,只是为了诈一回张管家。若真要查账,岂非难为郑大人?”
郑虎也接话:“下官着实不算精于此道。”
谢清和继续道:“方才张管家的反应,父亲和兄长想必都看在眼里,要我来看,张管家最是知道这账本之中的猫腻。如今谁清白谁下作,在座各位心里头应该都有个明镜,既然如此,这个家奴如何处置,就全看父亲的意思了。”
他说完话,不等谢远山回答,又看向一旁跪着的祝繁音:“繁音,既然已经证明了你的清白,且起来吧。”
沈照月闻言,立刻走到祝繁音身边,将人扶起。
隆冬天气,地面寒凉入骨,祝繁音跪了这样久,起身时几乎跌倒,全靠沈照月带着,才走到谢清和身侧。
展十一依着谢清和吩咐,搬来了椅子让她坐着。
祝繁音环视一圈,诚王赵璟站着、贵女沈照月站着,再远一些,这侯府之中的主人没一个坐下的,不禁汗颜:“世子爷,奴婢……”
话音未落,沈照月已经将她摁在了椅子上:“别说话。”
沈照月身份之贵重,在座各位无人不晓。
这须臾之间的事,落在各人眼里,便成了不一样的心思。
但有一样认知却十分统一。
虽然不清楚一个侯府的婢女如何能与沈家小姐攀上关系,但眼下这一出,显然是沈照月的明示了。
这位沈小姐,摆明了是要告诉旁人,祝繁音是她要护着的人。
谢远山一时心绪繁杂。
张管家跟了他许多年,是他十分得力的一个帮手,平心而论,这个人他不愿意舍。
可,他若真的存了包庇的心思,以这位沈小姐的性格,定然也不会轻易接受。
更遑论,方才谢清和虽然退了一步,但若处置结果不能让他满意,谢远山毫不怀疑,这位藏拙的世子还有后招。
如今的情势,已经不容他再有版本包庇的心思。
谢远山朝着郑虎的方向抱拳。
郑虎身份低微,见此立刻回礼。
谢远山道:“我知道张安犯下大错,可他毕竟在侯府多年,恳请郑大人留他一条性命。”
郑虎看向祝繁音。
祝繁音正与谢清和坐在一处,察觉到视线,坦然迎上郑虎的目光:“奴婢也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说不出什么大度饶人的话来。我只知道,有心之罪不同于无心之失,既然起了害人的心,那何种结果都是自作自受。郑大人,奴婢所求,只是依循法理而已。”